勋国公府里,凌潮旭正爆骂面前两个垂头丧气的心腹,道:“左家买通的刺客不但被抓住了,还杀错了人,你们两个废物……”话没说完就忍不住上前把人各踢两脚。
凌潮旭嫉妒萧侯爷早不是一年两年了,但萧侯爷的确手段高明,就连他岁数不大的儿子也极有能耐,叫人想不佩服都难,可萧雍的老丈人孟如斯却是个和稀泥的,孟如斯的儿子孟羽蔚更是不正经的名声在外,就这么一对没本事的父子,却能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任谁都得给几分薄面,凌潮旭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今年一开年,凌潮旭就从旁人口中得知孟如斯要收李浩然为义子,凌潮旭本不想过去,可偏偏又想起去年重阳节那日孟羽蔚当众被李浩然给拒了,不知这次孟如斯是对李浩然用了什么手段,李浩然竟能答应,本着几分好奇和想看热闹的心,凌潮旭最后才去了嘉国公府。当日凌潮旭亲眼看到孟如斯送给李浩然二十箱金银细软作认子礼时,心里暗暗痛骂:“这般丰厚的赠礼,想买几个儿子不容易?李浩然原是为了钱才给人做儿子的。”
新杰看到后也惊叹不已,嘉国公府家大业大,富贵泼天,果然不假,心里还没感慨完,就被高人拉去一旁好好指点了一番,回去后,新杰便巧舌如簧的挑唆父亲,想叫父亲弄死孟寺卿才好。凌潮旭也觉得孟如斯认个义子就这么得意,那不如叫孟如斯认个干的,再丢个亲的,横竖他孟如斯还有几个健壮的孙子,一时半会儿伤心不死。
凌潮旭把两心腹丁勇踢两脚后,犹自不解恨,接着骂道:“老子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就交给你们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整日间吹牛混日子,跑到外头装爷耍威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有什么屁本事……”
凌潮旭把心腹痛骂一顿出了不少气,方才把火降了下来,又问到底杀的是谁。得知射杀的竟然是李浩然,忍不住冷哼三声,原还当杀错了侍从,没想到竟然杀了个更不顺眼的,正准备接着骂几句这个一天到晚嘴头上不输人的李浩然,忽又想起一事,忙问家丁:“李浩然是不是当场就死了?”若真如此,贾夫人岂不成了寡妇。
两个丁勇互看一眼,一个小心翼翼的禀报:“听在场的人来报,李尚书中箭后就倒地不醒,到底有没有当场断气,在场的人为怕暴露身份,没敢上去检查。”
凌潮旭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七上八下,不过猜想李浩然大概没那么命薄,让他狠受一场罪也着实叫人痛快,就故意咬牙切齿的威胁心腹说:“李浩然最好是死了,若是最后被救活了,老子饶不了你们,滚!”
俩丁勇唯唯诺诺的退下,等出了凌国公书房的大门后,俩人的神色才松快了些,横竖国公爷就这暴脾气,踢骂一顿后一般都没下文了,再说李尚书真要死了,事情往后还闹大了,若最后被救活了,顶多再被骂一顿就是。
如今的勋国公府早不似先前,虽说府内还是曾经的朱门大院,高瓦飞檐,砖墙石地均刻出各种各样的祥瑞浮雕,一切都象征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可惜如今府邸内囊空虚,门庭冷落,早没了先前的风光。
国公府上头两位内宅女主不大会持家,银库里也没积攒多少下来,尤其到凌国公的原配崔夫人,母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士绅家族,一朝托外公和姨母的福高嫁入国公府,不但对娘家一堆姓崔的亲戚大行善举,间天的米车钱箱送去,还恤老怜幼,厚待族人,生活更是穷奢极欲,那些年府里一众主仆尽情使银子挥霍舒坦,众人当时对崔夫人那叫一个马屁奉承。
崔氏不过士绅之女,一朝见识到国公府的富贵荣华,只知要及时行乐才能不枉此生,此外还要把娘家装点富贵,用以抬高她自己的体面,横竖国公府有的是钱。
好景难长,崔氏寿数有限,待太医诊断出崔氏患病,寿数艰难时,无法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崔氏十万个不甘,恨不能向天买命,便往庙里一日几万钱的捐起香油来,临终前的几年,崔氏因算准了正当盛年的凌潮旭会在其死后续弦,恨不得要把国公府在其死的那一天刚好花干净才好,于是背着凌潮旭把府里的铺面古玩或卖或当,挥霍尽大半。
那时凌潮旭确实已经在物色续弦人物,也早就瞧准了保国公府里年幼水灵,且性格颇像婉言的高沉烟,就连迎娶沉烟的聘礼都背着崔氏慢慢准备齐了,逢年过节又给高家各房赠送厚礼,彼此心照不宣。娶崔氏是凌潮旭母亲的主意,凌潮旭是慈父,也是大孝子,所以多年来对崔氏客客气气,可真要凌潮旭自己选,他绝不可能会要毫无才学也那般不上台面的崔氏。
崔氏不知凌潮旭秘密积累了一库细软预备聘娶高氏,就把府里本就所剩无多的家底,凌潮旭一时查不到的田地家什,除朝廷封赏的大功田爵产和凌氏族产没法卖,其余悉数卖了折变给女儿做嫁妆,使得府库一朝尽空。外加崔氏坚信娘家兄弟那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话,于是崔氏就趁着她还没断气,硬要把个六七岁的凌月嫁去她娘家,给她来冲喜。
当凌潮旭得知崔氏竟要那般糟践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时,恨不得让崔氏立刻去死,也断不肯女儿给崔家做童养媳,无奈这是崔氏最后的心愿,不达目的誓死不罢休,又日日哭的昏天黑地,鬼魂游离。凌潮旭最终恨的带大半赌气的形式作出让步妥协,让崔氏若能心安理得,就自己安排。
凌潮旭还是低估了崔氏的无耻,她活不成了,就不想任何人好过。待凌月带光勋国公府所有的银子嫁入崔家后,崔氏料定凌潮旭想续弦也拿不出聘礼,才心满意足咽了气。
紧接着进门的高氏只收到个封爵初建时的国公府,里外一穷二白,好在地多房子大,颇有建设发展潜力。
凌潮旭不在意金钱,更不管账,从父母手里接过家业后仍旧交给老管家打理。崔氏那般极度挥霍近十年,自幼锦衣玉食的凌潮旭也懒得关心有何不妥,况且富家做善事的也多,赏些小钱给穷人,凌潮旭不反对,底下能趁机捞好处的人就更不会提,甚至帮着崔夫人敷衍国公爷。
后来高氏进门,凌潮旭就把家产全交给高氏掌管,很快老底被掀了,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原来这十年里崔氏竟陆续典当府库积存来维持日常挥霍花销,偌大个国公府都快被折腾的“家徒四壁”,唯剩府邸。
得知真相的国公爷着实后悔气愤,若不是当初私置了厚嫁女儿富娶妻的两份好钱在手,府里真穷了,立刻把原先伺候崔氏的下人全卖了,还亲自抽了原来管家一顿鞭子,凡有牵连的一律发落去庄子上做粗活,与崔家也完全没了来往,若非二女儿嫁给崔家,定与崔家彻底翻脸,原本处处出手大方的国公爷,顿时如家道中落了一般。
高氏嫁入凌家后,与大小姐凌风相处了数年,倒十分相亲和睦。凌风是凌潮旭的通房所生,因长得像极了凌潮旭,所以很得宠爱,连那通房也因生女儿的功劳被抬姨娘。自凌风出生起,崔氏就一心想弄死这个丫头,后来却意外毒死了那个年轻的通房姨娘,事发时当场惹爆了凌潮旭,虽然凌潮旭当时看在崔氏已有身孕以及母亲的面子上没休了崔氏,却把崔氏屋里但凡有沾惹此事的人都给打死或发卖了出去,又把凌风抱来身边亲自抚养,不让崔氏碰到她一个手指甲,凡需用度皆按府中最高规格,至于凌风的婚事也早早被凌潮旭定与世交之家,嫁妆也按嫡长女的厚嫁规格备办万全,只是年岁太小,尚不能嫁,完全不许崔氏插半句嘴。在高氏进门几年后,凌风才嫁了人,与高氏有相当感情,凌潮旭亲自教养的女儿也有国公爷千金的气度,大家闺秀做派,比起被早早送去崔家的凌月简直云泥之别。
接手国公府后,高夫人也苦心经营了多年,府里如今除了建府时朝廷封赏的功勋爵产,额外还有多处后来收的田铺,当然,这些都是高夫人这十几年来省吃俭用,东拼西凑才买下来的,每年得盈利佃租不少,虽不如原先祖业风光,但也叫府里大体恢复了元气。
高夫人是个实在人,攒出活钱就买能生利的铺面田庄,绝不要中看不中吃的花花金玉摆设,当然,也为了时时提醒凌潮旭,府里几代人积攒的古董摆设都被崔氏卖了,库房空了,过日子得省着。
为了置办产业,府中不得不省俭开支,高夫人就大肆裁减府内开销,理由都推到崔氏头上,不但显得没后台撑不起门面,高氏对人情赏赐还都不舍得慷慨,甚至有些不顾脸面,府里日常除了小姐公子,就连凌潮旭的花销都被高氏克扣的所剩无几,日子过得还不如朝中一般人家。凌潮旭受不了就抱怨过几句。高氏听凌潮旭竟敢抱怨,越发哭穷省俭,连新买的田铺也一概不让凌潮旭知道,省得知道了又要乱花钱。
如今这勋国公府外头看似银钱吃紧,当差的也没什么油水,不过主母高氏颇具手段,一般仆众也不敢藏奸躲懒,清水衙门内外井井有条。
凌国公把心腹踢骂一顿后,天也快黑了,于是整整仪容,装作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去了高夫人屋里。高夫人早备好了一桌饭菜在等着国公爷,夫妻俩吃了会儿后,凌潮旭嘱咐高氏:“烟儿,我这一年瞧着,新杰似乎不真爱凤薇那丫头,就是两个一起长大,新杰自小习惯顺着凤薇。凤薇那丫头其实也不像懂事的,如若日后新杰再像现在这般被凤薇牵着鼻子走,于我凌家传承不好。你提醒我的也对,或者给新杰相看一门合心的亲事,让他收住心思,也能远了韩家的人。我问过新杰,他不排斥此事,现在年也过了,你可帮着牵线打听。”
这事高氏一直在打听,新杰生的健壮魁梧,加上惯会花言巧语,倒得小姑娘喜欢,就是耳根子太软,又容易听外人挑唆,被他那凤薇表妹两句话一哄就不认得前后,自己便是为了跟昌邑侯府争口气,也定要为新杰娶一门比韩家更体面的媳妇,可就府里眼下的光景,想娶个什么极鼎盛的门第也难,而且姑娘的品行也得好才行,最好能把新杰这个心智不坚的往大道上带一带,不然搞得人品还不如他爹,凌潮旭专情这条极难得。在高氏眼里,凌潮旭是个很善良的人,对老婆更是世间无二的好,所以高氏全心全意的爱凌潮旭,一门心思为他经营家庭。
因先前就有打算,高氏想了想就说:“我心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与我交好的乐群伯夫人的长女今年十七,邓姑娘我见过,模样才学都甚好,那伯爵府你也知道,虽说门第不如咱家,但是极富贵,伯爵爷兄弟父子在官场上也很吃得开,咱家新杰模样生的好,又身份贵重,若是那邓姑娘高嫁进来,将来必懂得孝敬亲长,会是一门好亲事。”高氏说完就腹诽:“您老最好掂的清轻重,那姑娘虽说门第上算是高嫁,但以乐群伯府如今的风光,可没必要攀咱们家,邓丫头诗礼满腹,里外都比您那外甥女强多了。”
凌国公一听是个伯爵府,本有些落差,但想到乐群伯府综合各方条件确实不错,论祖宗有爵位,论官场有职位,论家底有产业,论孩子有教养,除了伯爵爷夫妇眼高于顶,倒也没什么可挑剔,何况人家眼高也因为有底气。高氏确实为新杰花了心思,加上又把新杰夸的恰到好处,国公爷想到将来儿子儿媳孝顺的美事,顿时一扫所有不快,立刻端起酒杯敬夫人一杯。高氏也端起酒杯,笑容满面的碰杯回应。
高氏确实给新杰相看了门好亲事,乐群伯府虽看中勋国公府尊贵的世袭地位,但绝不是卖女求荣,何况就外人知道的,勋国公府如今官场冷落,内囊尽空,姑娘嫁过去,免不了有十几二十年的辛苦经营,这门亲事若是能成,伯爵府还部分看高氏的人品,毕竟高氏这个主母为人极好,定会善待孩子,不会如何立规矩难为晚辈,自家闺女作她儿媳妇,将来过日子也顺心受用,真要就凌潮旭前头那出了名的混账败家老婆崔氏在,乐群伯府肯定不愿意答应,崔氏当初干的事,外面人早比凌潮旭看的明白。
高氏和凌潮旭把话说完没过两天,新杰的二姐凌月就闻讯回来娘家。高氏一见凌月来头都炸,都二十几岁生了儿子的人了,一年到头娘家回个不停,兄弟继母房里乱翻,见到好东西就拿走,有时候把东西拿在手里被看见的也不放,简直是明抢,好好一个国公爷嫡千金,真不知崔家人怎么把她教成这样。起初几年高氏都被气的不行,后来一怒之下,高氏就把自己的私房体己全部锁个透紧,国公府的账目财权也在高氏手里,厅堂里的摆件凌月要是有脸敢拿,就由着她搬,搬了也没得补,倘若再被凌潮旭看到,也不必高氏动手。
那年的那一次,凌月又抱着大捞特捞的心回娘家,忽见什么好东西都摸不着,恨的都要砸高氏的柜子锁。因为凌月最爱占高氏的便宜,崔家人也教凌月说高氏是外人,她的东西弄到就是赚到,崔氏一辈子挥霍丈夫家的钱不心疼,倒叫凌月给遗传到了。凌月从小生得一副苦相,口舌像其姑母凌霄,长的也里里外外像极了崔氏,加之崔氏在怀凌月的时候毒死了凌风的生母,导致凌潮旭一直不喜欢凌月。
凌风模样最像凌潮旭,也是凌潮旭唯一手把手教过哄过的孩子,凌月因为早早给了崔家,没机会得到父亲的爱和管。凌月幼时在家那几年,因嫉妒父亲更爱大姐凌风,所以处处掐尖儿占大姐便宜,到大姐屋里见到好东西不是顺就是抢,一到给姐儿们分发新衣服新首饰的时节,凌月拿到了自己那份后,立刻又往大姐屋里钻,找到大姐的新衣首饰马上试一试,若是好,直接大摇大摆穿戴走,不还姐姐了。这些事,只在乎自己好日子的崔氏从来不问,若被凌潮旭看见,凌月立刻就要挨教训,崔氏也免不了受责。每次凌风为了不让父亲生气,要么不说,一被发现就说算了。凌潮旭因此更加不喜凌月,几番下来,凌月越发放开手脚这般干,小姐们每季新衣六套,首饰六件,凌月非得自己占八份,大姐凌风只能拿四份。
那一次到继母房里突然见什么好东西弄不着,凌月岂能甘心,顿时一头哭到凌潮旭跟前,说被继母欺负。凌潮旭不明所以,立刻叫来高氏和自己女儿当面对质。高氏自然不惧,继母女面对面说话,凌月当着亲爹的面,理直气壮地用手指着高氏鼻尖问:“你干嘛把你屋里柜子箱子都锁了,你在拿我当贼看待。”
身为国公爷孙女的高氏自然受不得这样的气,心里暗怒:“你不就是贼么!还用我当!”索性往椅子上一坐,冷着脸不紧不慢道:“二姑奶奶可真会想,我锁我自己的嫁妆,关你什么事?”
凌月当即哽住,但怎会轻易罢休,立即学崔家人口头那一套:“什么是你的嫁妆?你嫁给我爹,你的一切就都是我凌家的,我想看凌家的东西,你就给我乖乖拿出来。”
高氏强忍怒火反击:“二姑奶奶早就嫁给崔家了,你一个崔家的,甭老打凌家东西的主意。”
凌月一听,知道后头绕不过高氏了,当即用对付爹娘和大姐百试百灵的独门绝招对付高氏,以前怎么向爹娘哭大姐欺负自己的,此时就和中邪了一样哭自己怎么被高氏欺负,凌月遗传了崔氏的眼泪多,又哭的断断续续凄凄惨惨戚戚,跟真的一模一样。
这招对付不管事的崔氏和在乎亲情的凌风好使,可高氏一看凌月这副德行,气的半死,想那凌潮旭原配崔氏是凌潮旭老娘的外甥女,凌潮旭的姨表妹。凌潮旭老娘石氏是老老国公爷的西席之女,本就出身不佳,因为算命的说老国公命里克妻,又因其出身显赫的前妻早亡,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老老国公爷这才相信命格一说,便把命格与自己儿子相配的石氏聘来给自己儿子作填房,但凌潮旭一生下来就被祖父祖母抱走亲自教养,老老国公夫妇只把后来的孙女凌霄留在继媳妇石氏身边。
在凌潮旭少年时,因老老国公夫妇为孙子潮旭千方百计求娶的婚事未成,凌潮旭伤心绝望数年,而其母石氏则因出身尊贵的人终没进门长出一口气,待老老国公夫妇相继走后,石氏终于熬出头,成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为怕娶了出生高贵的儿媳进门,自己又被压制,竟然生生拆散了老老国公夫人临终前为凌潮旭说好的亲事,硬拿儿子的终身去周济家道中落的妹妹家。崔氏一朝麻雀变凤凰,只用十年时间就把个国公府给败干净了,真是祸害家门不浅,到头来竟要自己帮忙收拾烂摊子。
高氏气的不管凌潮旭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从此视凌月如同臭水沟里的癞蛤蟆。
这次凌月从姑母那里听闻继母给弟弟另寻了门亲事,自是要回来给高氏添点堵,哪怕就是女方再好,也得挑点毛病出来,不管亲事如何,只要能弄得高氏没脸就好了。高氏见到凌月压根不理会,只叫凌月想知道什么去问国公爷。
凌月在高氏面前没占到便宜,也不敢去父亲凌国公那里挑拨,毕竟凌国公对很多事真的很听高氏的话,就那年哭的再怎么卖力,凌潮旭一见高氏离开,扭头就跑出去追高氏了,后来对凌月也严厉了许多。
高氏出身好,家教好,比之凌潮旭的前妻崔氏,哪里都叫凌潮旭更喜欢。凌潮旭本人只是情伤抑郁多年,人品并不差,何况名门之后,一身贵族习惯,因年轻时错失最爱之人,后来便觉得取谁做老婆都一样,而崔氏只要花钱花好了,里外都柔情似水,又惯会做小伏低讨好伺候凌潮旭,凌潮旭不能给其真心,便以礼相待,二人也凑合过了些日子,可后来娶了高贵大方的高氏,又弄明白崔氏竟然把府里数十年积蓄都折腾空了,两下一对比,自然对高氏万般宠爱。
凌月在继母那里想不动点子,就去挑唆弟弟,可着劲夸姑母家的韩表妹好,只叫新杰听亲姐姐的话,姐姐才是唯一和新杰一条肠子里爬出来的血脉至亲。
新杰对继母高氏并非半分感情也无,到底高氏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她对爹都敢抠门,可唯独对自己十数年如一日的慷慨,不但吃穿用度精细优越,生活上也关怀备至,只是自己在高氏身上找不到半点娘的感觉,她顶多像个姐姐。之前听表妹凤薇和二姐俩的轮番挑唆,做了不少给高氏添堵的事,可到头来唯一真心为自己打算的还是高氏,就更别提这些年表妹是怎么吊着自己了,说穿了不过是昌邑侯府的姑姑在高氏这里揩不到油,就叫她女儿凤薇对自己说高氏如何不好,挑唆家里不和。
二姐凌月嫁给了生母的娘家崔家时,崔家已经内囊空尽,崔氏活着在时几乎间天的大把贴补,才显得崔家富贵流油。可崔家一家非但不思劳动进取,慢慢往后竟只靠着崔氏给些或跟崔氏索要些来维持奢靡的生活,为了能跟勋国公府搭上长期的关系,崔家还好一通甜言蜜语的从崔氏那里把几岁大的凌月哄进门。不想等凌月进门后不久,崔氏就去了,凌潮旭续娶的高氏跟崔家完全不往来,崔家一大家子顿时没了稳定的进账来源,小士绅家族产业薄,生活过的比之先前一落千丈。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崔家老少两代人过不惯苦日子,就花费起凌月的嫁妆钱,凌月当时小,也不知道管住钱,就由着舅舅一家花,可一旦被崔家花多了,也有些心疼,便听崔家人的话,回娘家继续要,或者狠狠偷高氏的东西补偿。后来偷不成了,原先的嫁妆银也已经被崔家挥霍的所剩无几。
崔氏生前未受过大家教养,不会打理大户家业,也丝毫不想打理,只想好好花费及时行乐,后来身体坏了,更是不顾凌家未来的疯狂胡花,而凌月从小到大跟着崔氏一家后面除了胡乱花钱,就什么都没学到,如今在婆家日子难过起来才想到计划打算,只能四处省俭,可崔家的男人因为凌家的“慨慷”到后来又没一个挣钱的,再怎么省,几年一过也就穷了。凌月现在不管捞到捞不到,有事没事就往娘家跑,见到弟弟屋里的好东西都或要或偷的,新杰也慢慢和二姐疏远了,只要一见二姐来,就莫名觉得厌烦。
乐群伯府这门亲事,父亲说了是门好亲事,这点新杰不怀疑,乐群伯府名声在那儿,一打听就清楚,况且因为贵妃的关系,同继母往来的各个非富即贵,新杰自小看的真真的,此次能费继母的情面给自己牵一门好亲事,也有宫里的面子,父亲早就一再提醒别忘了母亲的恩情,大姐凌风一得知消息立刻回娘家再三劝哄,这段日子好生表现,凡事收敛,别把好亲事给弄黄了。
所以眼下新杰对二姐一通抹泪假哭的煽情话,只是不冷不热的,甚至觉得自己马上都要娶媳妇了,二姐这么哭,简直平白增晦气。
凌月回趟娘家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新杰又不冷不热的,因此便准备将心里计划告诉姑母,新杰眼下这门亲事最好是拆散了,为防新杰与高氏走近,所以新杰娶亲绝不能由高氏拿主意。
话说二爷府里,贾夫人母子派人日日盯着嘉国公给的两个嫌疑人,二爷受了这么重的箭伤,险些命都没了,尚书府自不能善罢甘休。
孟大人是天天起早贪黑的去尚书府里照顾义兄,贾夫人撵都撵不走,也怕孟大人再遇到危险,这长路来回不方便,贾夫人索性就留孟大人住在府里。因二爷中箭后是被送在书房里治的伤,孟大人也不肯睡客房,所以贾夫人只好也在二爷书房里为孟大人安个睡铺,托付孟大人晚上代为照看着,孟大人快活不已的答应。
孟大人睡在二爷书房的炕上,天天帮浩然哥换药擦身子,俩人每日吃也在一起。二爷看着孟大人这么细心体贴,想想认这个弟弟还挺赚的,就不知他有没有这般孝顺过他父母了,于是二爷时常劝孟大人对爹娘好点,孟大人听见了也就点点头,嗯几声。
在床上睡了才两日,外面的人就给二爷送来消息,说唐元琎是初八没了,在出京城三十几里路的地方发现的,就近给埋了,押送的差役准备迟几日才上报。
二爷听了,就叫海峰找些得用的人,一定要找个风水师带上,多买些香烛供品和纸钱,再买口棺材,好好安葬唐元琎。
孟大人在旁听到就问:“就地安葬吗?为何不把他送回祖籍?”毕竟叶落都想归根。
二爷缓缓道:“地方是他自己选的,他应该满意,我又何必再做他的主,再说,他祖籍的人。”二爷鼻子里哼出口气,没说话了。
众人想想也明白了,幼时那般穷苦,估计也没几个人对他有过好脸色,若是衣锦还乡倒还罢了,偏偏身死名毁,还没留下个后代,搞不好遇到些攀高踩低的猪头疯,无事找事消遣起死人来,坟头还不保。
本以为事情如此就结束了,海峰这时却犹犹豫豫道:“爷,据咱们派去的人探听得知,白雪柔也是葬在那片坟地里,她未婚女子横死在外,又牵扯上刑案,入不了祖坟,所以才葬在乱坟岗,据说跟唐元琎埋的还离不远。”
二爷一听这话,连忙坐起来,孟大人赶紧上前扶着浩然哥。二爷坐起身问海峰:“你确定?”
海峰说:“千真万确,我去亲眼看过了。”
二爷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天意?他向我不求生,只为求死,或者,他冥冥中就是有一股阴灵未断,一定要去见这女子。”
孟大人:“哥,我知道你心软,可白雪柔是唐元琎害死的,去了的人,她未必会愿意。”
二爷看着孟大人,又费力站起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对海峰说:“你去问问白员外,两缕孤魂漂泊异乡,都是可怜人,唐元琎对白员外提过此事,白雪柔对唐元琎有没有意,白员外心里应当有数,若他对自己做过的事还有悔意,会同意二人合葬的。”
唐元琎相信死后来生,也希望有人给焚钱祭扫,如两口棺材埋一起,以后清明就会有白家人看。
孟大人忙问什么事,二爷没说话。
身陷囹圄的白员外听到如此结局,顿时泣不成声,这个财大气粗的老爹对几个子女向来专断,说话言语不容任何反对,最初唐元琎与白员外提及迎娶白雪柔之事,白雪柔人就在一旁,因自幼缺少慈父之爱,所以白雪柔对年长却言语温和的唐元琎满心好感,加上这人长的确实俊美,又很会体贴照顾小丫头,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有才华有官职,唐元琎对白雪柔也曾许以万般意切情真的海誓山盟,因此白雪柔当初是下定决心视唐元琎作为终身依靠,故而私赠绣帕,委托终身。后来因白员外的反对,白雪柔性格软弱,不敢违抗父亲,最后只能着人带话给唐元琎告别,约定来生等语。消息灵通的白员外对这一切自然了如指掌,还趁机狠狠恶心了唐元琎一把。
白员外最终答允了唐元琎与白雪柔合葬在一起,成全了最初的那个对他而言本该最有利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