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吃到一半,良妃就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到榻上躺着,整个人蔫蔫的。
她把贴身宫女怀薇喊来,吩咐她:“你去和皇上说,林相夫人去了,我心中实在难过,昨晚睡不好,早起摔了一跤,方才早饭也没怎么吃。若能出宫去给林相夫人烧炷香,送她一程,也许就能纾解心中大半郁结。”
怀薇之所以能贴身伺候,自然有她的聪明之处,她不会把良妃原话说给皇帝听,反而会把良妃的状态再夸张几分,说的内容也更加不露痕迹,但是却叫皇帝能清楚明白良妃所需要的。
因此半个时辰后,怀薇就回来了,一道回来的还有传皇帝口谕的公公。
先是夸赞良妃重情重义,再是允许良妃出宫去送林相夫人最后一程。
昨天晚上暴雨,今日却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只是街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还到处都是积水。
良妃出行,队伍浩浩荡荡,街道上的人自觉分开两旁,生怕冲撞了贵人。
林相夫人去世,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相府院子里人满为患,不过气氛却是压抑的,人人都请林家人节哀顺变。
良妃到了后,现场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聚到院子里来迎接。
从下轿子到进入灵堂,良妃足足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给林相夫人上了相。
“不知良妃娘娘驾到,家中毫无准备,恐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原谅。”林成业哀着一张脸说道。
“林大人太过客气,本宫与夫人是手帕交,不在乎这些。如今上了香,心里只希望夫人去得安详。”良妃擦了擦眼泪。
林成业也跟着抹眼泪说多谢,而后让人安排房间,给良妃更衣。
良妃说道:“夫人去的前几日,还与本宫见过一面,她当时留下一些私密话,不方便直接与林大人说,要本宫转告林大人,不曾想本宫未来得及与林大人说,夫人就去了。林大人忙完了,来见见本宫。”
良妃带着人,下去更衣了。
林成业沉思了好一会儿。
他记得姚氏与良妃的关系相当一般,什么手帕交那是不可能的。
良妃借口手帕交来给他的夫人上香,又说他的夫人有话留给他……
林成业心头有了不祥的预感。
……在前来吊唁的客人面前,林成业悲伤得快要倒下,林渠忙让人将他扶回房去休息。
林成业则借此机会,去见良妃。
良妃带来的侍卫太监宫女们,一二十个人,这会儿都候在院子里。
她只留下两个嬷嬷和怀薇在屋子里伺候着,即便在自己家,林成业要见良妃,也还得经过外面的太监去通秉,他才被带进去。
“拜见良妃娘娘。”进去之后,林成业连忙参拜行礼。
良妃娘娘道:“怀薇,本宫的手帕不见了,你带嬷嬷们去找找。”
怀薇当即带着两个嬷嬷,到隔壁去了。
宽敞的屋子里,便只剩下良妃和林成业两个人,良妃把窗子打开,方便她看到院子里的动静。
林成业弓着身:“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林大人还要忙着尊夫人的葬礼,时间紧张,本宫就不和林大人绕圈子了。”
良妃说:“九年前田向文诬陷叶鸿云一家,是为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但是今年,田向文陷害卫尚书一家,却没有实际动机。”
林成业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田向文不过是为林大人冲锋陷阵的马前卒而已,这件事迟早会查到林大人身上。”
林成业立即态度坚硬道:“良妃娘娘没有证据,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对林家来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在警告良妃。
良妃笑了笑,满不在意的样子。
“林大人还不明白吗?本宫有没有证据不要紧,安平镇失踪的十数个学子,至今没有下落;失踪的四个堤坝负责人,现在也没有下落。此外,还有学堂与堤坝被冲毁。这每一件都是大事,得有人为此事负责。
“田向文与卫府向来没有恩怨,他没有作案动机,再说了,他一个人也扛不下这么多事情。那这件事就只能是卫尚书父子做下的,若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林大人你了。”
说完,她不等林成业做出反应,就喊了怀薇:“找到本宫的手帕没有?”
怀薇拿了一张帕子带着嬷嬷回来,她将手帕呈上去:“找到了,娘娘。”
良妃接过来,擦了擦手,就随意地弃在桌上,带着她的人走了。
“林大人忙,不必送本宫了。”她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清柔中带着强硬。
林成业再看过去时,只看到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全然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林成业猛地打了个寒颤,冷汗从额头落下来,他慢慢走到椅子旁边,缓缓地坐下来。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前院吊唁的声音半点也传不到后院来,此时正值盛夏,只有聒噪的蝉鸣。
太阳很大,但林成业却有种浑身如堕冰窖的感觉,他坐得越久,良妃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就越发清晰。
是啊,他乘坐的这艘船,早在河流堤坝被冲垮、十多个学子失踪时,就已经开始航行了。
他居然想要收手!
那和跳入汪洋大海中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等着被汹涌浪潮吞噬。
因为叶鸿云的事情,皇帝定然觉得自己英名受损,在对待卫兴拓父子的事情上定会更加谨慎。
每个人都会想,田向文小小的尚书,他迫害卫兴拓父子干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
若是对田向文没有好处,那田向文没有作案动机……而那么大的一件事,仅凭田向文一人之力,是无法完成的。
皇帝和其他人都会猜测,田向文有同党。
即便他们猜不到,良妃也可能会引导皇帝或者其他朝臣这么想。
他和田向文走得近,他最有嫌疑……
良妃要卫兴拓父子死,要打击太子妃,要削弱太子殿下的势力……
林成业明白了,事到如今,这条路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不是卫兴拓父子死,就是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