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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奉着大瓮大瓮的冰块。

有仆人执扇送凉。

外间日头正盛,这会儿在厅里用席,恰好躲避暑气。

男女分席。

大家都自觉地不大声谈及方才荷花湖旁边发生的事,即便谈论,也是压低声音,不叫主人家听见。

客人们入席后,瓜果点心便一一送上来,再便是各式美味佳肴。

宁王自然是今日荷花宴,身份最尊贵的客人。

在他跟前,人人噤若寒蝉。

“殿下,这是从千童镇特意采买而来的果酒,您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卫兴拓亲自为宁王斟酒。

“卫大人放着便是,本王想喝了自然会喝。”

宁王把玩着手上的墨玉扳指,冷着一张脸。

卫兴拓心中颤颤。

三年前,宁王倒是常来卫府。

但这三年之间,不知道宁王殿下对他们卫府有什么意见,竟整整三年都不曾来了。

今日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踏入卫府。

卫兴拓却可以感受得到,宁王殿下的心情,十分糟糕。

似乎看谁都很不爽。

他小心翼翼地道:“卫府不比宁王府,若府中下人有何处做得不好的,殿下但说无妨,微臣定会严惩此人。”

宁王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卫大人叫各位吃好喝好便可,不必理会本王。”

卫兴拓的汗水都要下来了。

在场诸位亦是如此。

宁王殿下都不动筷子,他们怎么敢动?

席间众人讪笑着,真的饿了。

更有甚者暗想:若早知宁王殿下来,我便不来了。

宁王扫视众人一眼,不禁嘲讽开口:“怎么,平日里你们见不到本王吃喝,你们便都不吃喝了么?”

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宁王了。

都是来参加荷花宴的,都是来放松心情的,结果呢?

所有人都立即起身,跪倒一片,请求宁王恕罪。

宁王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只是不想吃喝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

长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殿下,卫大小姐正在往您这边看来。”

宁王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怎么,本王不想喝任何东西,她也有意见吗?”

他保持着慵懒坐姿,都没有扭头看向卫知韫。

长安便告诉他:“应该不是。卫大小姐似乎充满了愧疚,大概是为着不能及时归还殿下桃花图的缘故。”

沉默一瞬,长安又道:“卫大小姐过来了。”

宁王手指猛地一捏墨玉扳指。

面部线条霍然绷紧。

转眼间,卫知韫已经来到他的跟前,矮身在他身侧,双手托着一只瓷碗。

“可是天气过于炎热,宁王殿下没有胃口?这一碗是方才民妇特意叫下人熬制的卤梅水,里面加了冰块,很是凉爽,请殿下品尝。”

宁王的视线缓缓下移,慢慢定格在卫知韫脸上。

她却低垂着眉眼,没有与他对视。

像极了单纯给他送卤梅水的模样。

“卫大小姐这么忙碌,竟还有空叫下人给本王熬制卤梅水?”宁王笑。

卫知韫乖顺回答:“民妇只是希望,殿下在卫府能够待得舒坦些。”

宁王问:“卫大小姐这般有心?”

这般有心,却不归还桃花图。

卫知韫果然是无心归还!

“殿下小心!”

长安忽然大喊一声,便要朝宁王闪身而来。

方才他被月见叫到一旁,不知要说什么,这会儿和宁王之间有三五步的距离。

而那些原本负责上酒菜的下人们,竟有部分人摇身一变,成了刺客。

齐齐涌上来,要刺杀宁王。

眼见着长剑已经到跟前。

卫知韫义无反顾扑上去,以自己的纤弱之躯,为宁王挡住那柄长剑。

宁王怔了一下,眼里全是意外。

完全没想到卫知韫会为自己挡剑。

愤怒之下,宁王夺过刺客手中长剑,反手抹了刺客的脖子。

血线喷涌而出,洒在他和卫知韫身上。

卫知韫手中的瓷碗,掉落地上。

他搂着卫知韫从席间起身,闪到后方去。

长安立即上前护着他和卫知韫。

卫兴拓也迅速回过神来,叫了府中护卫,将杀手们团团围住。

“将刺客拿下!”卫兴拓沉声道,汗水已经湿透他的后背。

宁王殿下在他府中遇刺。

这罪责太大了。

而且他的女儿现在被刺伤了。

卫兴拓的心脏,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现场一片尖叫、混乱。

护卫们冲上来之后,卫兴拓立即往卫知韫这边来。

这会儿卫知韫躺在宁王的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宁王想放开他,勿坏了她的名声,但她的浅色衣衫已经被血水染红,他如何也放不开手。

不仅放不开手,反而手臂非常用力地箍着她,平日里她看着纤瘦,这会儿抱着她,更觉得她纤瘦。

宁王声音发紧:“卫知韫,你如何?”

卫知韫嘴唇上毫无血色,脸色也十分苍。

大概因为太疼,她长长的睫毛一直颤啊颤。

“殿下您呢?您是否被伤到?”她问道,声音虚弱,眼里全是关切。

宁王心中一动,“不曾。”

卫知韫笑了,笑得很满足:“殿下未曾被伤到便好,民妇就怕殿下受伤了。”

前世宁王也来参加荷花宴了。

被刺客刺中一剑,危及性命。

昭贵妃忧心不已,一直在皇帝面前哭,皇帝也很宠爱宁王这个儿子,又捉不住刺客,便下令捉拿卫兴拓问罪。

因此她的父亲前世被下大狱了。

虽然最终沉冤得雪,但父亲在狱中待的大半个月时间里,几乎去了半条命。

回来将养了大半年身子才好了,但却落得终身病痛。

尤其阴雨天,最是疼痛难忍。

今生她没有让宁王受伤。

而且她早已经叫护卫在暗中等待,今生必定能够捉拿刺客。

父亲的牢狱之灾,应该可以避开了。

“御医!长安,宣御医!”宁王沉声喊道。

长安还在与刺客们厮杀。

卫兴拓便道:“御医过来花费太长时间,恐怕来不及。李大夫未曾走远,管家,现在去把李大夫追回来!”

卫知韫的手指染了鲜血,她看向月见,月见立即过来,她朝月见伸出手。

她虚弱无比地开口:“桃花图呢?月见,把桃花图给我。”

“夫人,等大夫给您看过伤,再归还桃花图吧,殿下一定不会怪罪您。”月见落着泪说。

卫知韫却执意要拿桃花图,月见便只好将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给她。

卫知韫双手拿着画盒,呈给宁王。

“殿下,方才您与民妇说过那些话之后,民妇便叫月见去拿了桃花图。四年了,桃花图终于物归原主,但愿民妇能够求得殿下原谅。”

她双手上的鲜血,将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