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帝国北部偏西的一处边境小镇的郊外,有家很是奇怪的小酒馆。
不知内情的民众进出小镇时路过这家偏僻酒馆,总是免不了啧啧称奇,回去也要寻个人说句:真奇了,店里又是好些人嘞!
今天,这家装潢古旧、桌椅板凳色调均取暗沉深色的古怪酒馆,闯入了两位风尘仆仆、面带焦急的少年少女。
周青连休息歇脚喝口水的功夫的不敢给自己留出来,冷眼扫视酒馆内或嘴角含讽、或眼藏凶光的酒客。
如此僻静的郊野,怎么可能时时聚集起好几个中低等级魂师。
按周青推测,他们不是杀戮之王的手下,便是武魂殿派来蹲点罪犯的人,总之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周青无心惹事,除非他们主动招惹,否则他懒得处理这群人。
直接把目光投向吧台后面淡定自若用白净小方块抹布擦拭大号玻璃酒杯底部的娇媚女侍者。
周青开门见山道:“告诉我,杀戮之都的入口在哪里?”
“哈哈哈!!!”
女侍者轻轻微笑,周围坐着饮酒的大汉们却不约而同哄堂大笑起来。
“就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也想进去杀戮之都?”靠近吧台的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取笑道。
“不想死,就闭上你们的臭嘴!”周青头也不回,体内魂力虽少,威压不减分毫,属于魂王的强大气势如狂风般席卷出去。
酒馆里热闹的笑声戛然而止,大伙相视无言,笑脸全收了起来,换上了认真的样子。
酒馆内正有七人,随着周青魂力境界展露,其中四人都像焉了的花似的,自顾自又饮酒起来。
角落两人应该彼此熟悉,一人低声道:“这小子好像是个魂王,我没看错吧,你呢?”
“的确是跟咱们一个境界。”另一人回道,“别冒头,看队长怎么说。”
围住吧台的三个人都为周青的实力与年纪所震撼,但无一人怀有惧怕心理。
刚刚出声搭话的那赤膊汉子挡在另外两人前头,双手示意,提醒起三人早有约定。
周青管不了旁人反应如何,他一边用心感知远处急急追来的魂力气息,一边满是煞气再次喝问:“杀戮之都的入口!告诉我在哪里!”
女侍者明显是杀戮之王的人,周青不愿意一开始就得罪杀戮之王。
可万一时间来不及,周青便顾不得日后的事情,哪怕动粗也要先进入杀戮之都避过身后之祸才行。
女侍者仿佛根本看不清形势,又或者是有恃无恐,她依旧用小巧如玉骨的手指拈着抹布,在酒杯上这儿擦擦、那儿抹抹。
“想进杀戮之都,很简单。喝下一杯血腥玛丽就可以了。”
“血腥玛丽……”周青颇为忌惮地念叨了一下。
他记得杀戮之都的血腥玛丽是用人血为原材料做出的酒饮。在杀戮之都内,很多逃避地狱竞技场的魂师都需要按月上供血液,就是用来制作血腥玛丽的。
在杀戮之都的人,不管是因为地狱竞技场的杀戮,还是因为杀戮之都本就罪恶、堕落的环境,全都会充满杀气。
若心志不够坚定,当杀气数量达到一定程度,魂师轻则短时间陷入失智疯狂,积累到严重时,则会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
杀气是通过杀戮之都考验后形成杀戮领域的重要素材。杀气既是宝贵的财物,又是噬人的刀剑。
按唐三的说法,血腥玛丽可以暂时压制体内的杀气,同时又会加重体内的杀气。
它是解药,又是毒药。
原计划里,周青绝不会碰杀戮之都提供的任何事物饮水。为此他在紫金手镯里存储了足够一人使用两年半甚至三年的耐保存食物和水源。
可惜紫金手镯被千仞雪夺回,让周青一番精心准备全打了水漂。
既然少不了要吃杀戮之都的食物,也就不欠一杯血腥玛丽。
周青低沉着语气说道:“两杯血腥玛丽,快点。”
女侍者笑道:“这么急,是在被人追杀吗?”
“不用担心,我这儿别的酒不一定有,血腥玛丽,你要多少有多少。”
弯腰从柜子拿出两杯准备好的浓稠暗红色酒酿,女侍者将它们推到周青和朱竹清身前,继续说道:“来这你们是来对了。喝下它,你们就能进去杀戮之都,你们的仇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女侍者的话里走着明显的误导,熟知杀戮之都情况的周青自然不以为意,一手提着一杯血腥玛丽,道:“我替她喝。”
“青哥……”朱竹清怎会答应,首次发出声音,想劝阻周青的豪迈之举。
“咯咯咯!小家伙年龄不大,倒是挺有男人气概。看你们郎才女貌,还挺般配。”女侍者意有所指。
周青听出来她话里意思是在暗讽,杀戮之都里保不住自己女人的家伙,可大有人在。
捏了捏手拳,周青忍下怒气,面无表情爽利喝下两杯鲜血一样的血腥玛丽。
别的不提,这酒看着像血,叫人犯恶心,味道倒是不算难喝。
“现在可以说了吧,杀戮之都的入口。”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女侍者点点头,终于有几分领路人的认真姿态了。
“慢着!”先前的赤膊男子赶来插话,“小兄弟,杀戮之都进去容易出来难,你可要想清楚了。”
“不过是追敌而已,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何必选择这条路呢?”
“别拦我,否则……”周青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已经来到附近,情绪越发激动。
“话别说得这么死嘛。”男子轻轻一笑,“在下武魂城长老团直属执事塔司,以小兄弟你的天赋,只要愿意加入我武魂殿,就算是来自两大帝国的追杀,也可以为你摆平!”
听到此言,本不欲继续搭理这人的周青,念头转变了。
看来想轻松进入杀戮之都,是有些麻烦了。现在是武魂殿的人阻拦,另外几人不清楚会不会有两大帝国的人。
一个人拦一次,千仞雪都该进门了。周青心头闪过敲山震虎的想法,所谓越是虚弱,越要表现得强大,才能使人不敢出手。
“你的提议很合我心意。”周青故意回复道,不待男子露出喜色,又阴冷冷嘲讽,“可惜,在后头追杀我的,正是你武魂殿!”
“雷遁!千鸟千本!”
挥动手臂,许多闪耀白色光芒的雷电细针从周青爆发雷遁的手中暴射出去。
酒馆内众人都没料到周青会来这一手,就算是那赤膊汉子,听到周青的话已心生警惕,仍闪躲不及被两根雷针千本分别击中左部大腿和下腹部。
“竟然是自创魂技!”
闪退后的赤膊男子检查完自身伤势,又是忌惮又是惊奇地出声感叹。
他一直防备着周青亮出魂环施展魂技,才会被周青的雷遁发了个措手不及。若早知周青有此手段,他根本不会如此狼狈。
“不想死,就滚远点,你主子很快就来了。”周青留下句狠话,拉着朱竹清,示意女侍者可以带路了。
等女侍者先走几步,周青右手抓住朱竹清的手臂,倾身贴耳道:“扶住我,别让人看出我的状况。”
朱竹清闻言慌乱了一霎那,很快稳定心神,温顺如撒娇般身子紧贴在周青身上,看似被周青的英姿勃发折服,实则帮着手支撑周青缓步向前行走。
杀戮之都的入口不止一处,这很符合其易进难出的特点。至少女侍者带着两人前去的入口,不是唐三曾走过的那个。
这是一处很正常的地道,女侍者掀开薄薄木盖板,下头还有一层厚厚青岩石盖。女侍者摸索一阵,扭动了某个机关,地上严丝合缝的石岩分成四块向四个边角收缩,露出了黝黑静谧的地下石道。
周青也不怕女侍者怀有恶意,这种石道,只要他魂力恢复,简简单单就能从里面破开。
大大方方跟着女侍者走入地道,周青的头即将没入黑暗前,他心有所感地回头一视。
千仞雪,你来迟一步……再见了。
与此同时,酒馆又迎来了一伙急色匆匆的魂师,领头的正是打扮尊贵的“雪清河殿下”——即千仞雪。
“他已经进去了。”千仞雪判断出情势,有些气馁道。
“太子殿下!”
“雪清河殿下!”
“是天斗的废太子!”
酒馆里响起几个人的惊呼声,在无意中透露了他们的身份。
那名被周青雷遁所伤的赤膊汉子伤处都还没止血,认出千仞雪身份后赶忙过来拜见。
虽然他也不清楚区区天斗帝国的废太子,凭什么在武魂殿里指手画脚,可无奈人家地位就是比他高。
不论私底下怎么吐槽怎么辱骂,真见了面,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跟我说说,刚才这里出了什么事。”千仞雪自然知道武魂殿在杀戮之都入口处布置了人手。
毕竟武魂殿拿杀戮之都当罪犯处理区使用的,自然要把控好要点。恰好当代教皇比比东又是曾经的杀神,杀戮之王都不敢跟比比东硬碰硬,只能强忍着武魂殿的小动作。
赤膊汉子当即便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旁边一名魂帝惊叫:“昨夜他埋伏后与我们交手,现在竟还能有魂力释放魂技!”
他的这话让酒馆里的人听得莫名其妙,跟你们交手后还残留魂力,是很稀奇的事情吗,正常魂师都会留下部分魂力来以备万全吧。
魂帝看出这群人的想法,冷冷补上一句:“在跟我们交手前,那小子还跟菊斗罗打了一场。”
“菊斗罗?”这次轮到赤膊汉子惊呼了。
“魂王跟封号斗罗交手,还全身无伤逃脱了?”
“这怎么可能!”
那魂帝见酒馆众人震惊的样子,心间忽然洋溢起莫名的骄傲与自豪,就仿佛周青的战绩是他打下的一般。
他又冷不丁说道:“他没逃,菊斗罗被他打得四处逃窜,最后还差点被那小子把心脏捏爆。”
“嘶,真的假的?”赤膊汉子更不信了,可眼前这群人个个都不出言反驳,让他也没了坚持自己判断的信心。
“原来是想进去这里,怪不得说如果回不来,就让我先回海神岛。”
一道沉稳的男低音响起,武魂殿众人全部浑身一颤。他们万万没想到那突然出现的海龙斗罗,居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再想起昨夜与周青的交手,众人不由心头苦涩,合着您老人家就看着我们玩儿是吧。
“海龙前辈,你要走了吗?”千仞雪回过神,见到海龙斗罗出现在酒馆里,却毫不吃惊,似乎早就猜到了。
“不走,难得来大陆一趟,还没待够呢。”海龙斗罗对着儿媳妇千仞雪善意一笑,问道,“你知道杀戮之都的出口在哪儿吗,我去哪儿等着便是。”
“前辈是担心我们武魂殿派人蹲守在出口处?”千仞雪瞬间理解海龙斗罗的用意,很爽快把地点告诉给海龙斗罗。
“你是跟着我一起,还是准备回去武魂殿?”海龙斗罗转身欲走,又怀着鼓励的语气说道。
“我不知道……”千仞雪左手探进右手袖子里,手指抚摸着并排戴着的金紫相映的两枚镯子。
“手镯里的那些食物、医药,原来是为了此地准备的……”千仞雪独自轻声细语。
海龙斗罗略有些失望,摇了摇头,走出酒馆,飞天而去,瞬息没了踪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恍若流光斜影。
带队的魂斗罗亲眼确定海龙斗罗离开后才终于开口说话:“殿下,既然抓不住人,就启程回武魂城吧。您与大供奉约定的时日,所剩无多了。”
“容我想想,我现在心里很乱。你等等再说。”千仞雪摆摆手,走到一处案桌前坐下,清瘦身影撑不住衣衫,落寞的神情就算保持着男妆,也叫人心生怜意。
魂斗罗没有办法,只好吩咐手下把之前那些非武魂殿的酒客通通驱赶走,然后各自落座,护卫在千仞雪周边。
半小时后,从屋后进来一位妆容娇媚艳彩的女人,身穿红黑色侍者衣物,分明是杀戮之都的女侍者、领路人。
但细观其体貌,却并非刚刚接待周青的女侍者,应该是前进换班的人。
领路人要一路为魂师介绍杀戮之都的规矩,要花费不少时间。故而守在入口处的领路人,自然不止一个。
这些领路人里,接待唐三的那个似乎是最特殊的,可以直接跟杀戮之王对话。就是不清楚,正领着周青进入杀戮之都的女侍者,是不是这个特殊的人。
新来的女侍者完全不在乎坐在酒馆里的武魂殿众人,既不主动卖酒招呼客人,也不故意驱逐客人,像个假人一样木愣愣地站在吧台后面,随时准备接待客人。
而武魂殿的人也都清楚杀戮之都的情况,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也没人自讨没趣地到吧台买酒。
彼此双方相安无事,只苦了被赶出酒馆的几人,有职务在身不能离开,又没能耐留在酒馆里,最后只能待在酒馆外面的路道两旁,承受风吹日晒,挨受过往闲人的笑声笑语,别提多憋屈难受了。
时间流沙,飘忽而落。半月过去,千仞雪一直待在酒馆,不干别的,就只专心思考。
她考虑许多,自己充满罪恶的出生、别扭的母亲、充满期盼的爷爷、爱而不明的情人与敌人、奉献青春年华的武魂殿大计……
太多太多,多到她一时记不清楚。
她究竟想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心思郁积,千仞雪气色越来越差,红润的脸蛋都开始变得有几分苍白。
百无聊赖中,千仞雪检阅起周青曾使用过的紫金手镯,看到里面被细心照料的大小植株,忽而想起一个东西。
她从另一个手镯里取出一株根茎深埋石台里的仙草,呆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它,脑海里止不住地回闪过与周青相交相会的一幕幕。
千仞雪的回忆来到最近,又开始纠结于周青攻击她,以此制约菊斗罗,还有周青放弃追击赶回来截下雷枪救下她,这两个场景不断转换,令千仞雪十分迷茫。
最终,千仞雪跳出这段故事,视线定格回落日森林两人即将分别之时。
周青带走了所有仙草,却特意将一株号称仙草之王的仙草留给千仞雪。
它就是千仞雪手里正举些的仙草——相思断肠红!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原来你是在等我把这朵花摘下来吗……”
千仞雪抛开了所有杂乱思绪,她终于确定了周青的心意。
不自觉间,千仞雪脸颊涌上不健康的潮红,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恰好溅落在相思断肠红身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包住仙草根茎的石头自己裂了开来,相思断肠红忽然之间有了仙草该有的灵性,腰肢舒展,东摆西摇,活像个见了妈妈就撒娇的小孩子。
千仞雪温柔摸摸相思断肠红,其表面沾染的鲜血已经消失不见,千仞雪却凭空觉得自己与此仙草有了冥冥中的联系。
“傅索尼,你回去跟我爷爷说,我要进杀戮之都历练。等我出来后,会直接接受他的考验。”
“小姐!不可以!”名叫傅索尼的魂斗罗连称呼都不遮掩了,严词拒绝。
奈何千仞雪只是通知,而非商量。她说完话就来到吧台前,对不知换了几次的新号女侍者道:“带我进去杀戮之都。”
“按照规矩,你需要喝下一杯血腥玛丽,然后我才会带你进去。”女侍者笑道。
“我不会喝你们的那种恶心东西,要么带我进去,要么我现在杀了你。我倒要看看,杀戮之王敢不敢为你做主?”千仞雪不吃那一套,寒声警告道。
“武魂殿教皇是曾经的杀神,自然会有不同的待遇。我可以带你进去,请跟我来。”女侍者脸色一变,没有继续坚持所谓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