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40年5月11日。
当两艘略显残破的战舰驶入港湾时,船上的人哭了,岸上的人也哭了,紧接着就是发自肺腑的欢呼跳跃,如野兽般的嘶吼。
吴天佑也不禁眼圈泛红。
随着时间的临近,他心中越发的忐忑,种种不祥念头在脑子里嗡嗡乱叫挥之不去。然而除了等待也就只能每日去简易的妈祖庙拜一拜,祈祷杜勇那个王八蛋能够顺利抵达新大陆并且找到合适的垦殖点。
只要不下雨,站在高岗向东了望已经成了他最近的日常。
还好,还好,定远、镇远回来了,从船员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次远征有收获。
接风洗尘,远归的船员享受着并不丰盛但足够新鲜的美食。
重获新生之余,即便最笨嘴笨腮的家伙也在夸耀抚远总督区多么的富饶多么的宜居,土着女人又是个什么味道。
仿佛每个家伙都是传奇人物,各有各的奇遇。
相比于驻守中途岛,修建堡垒这样的小功绩,留守人员也只有眼巴巴听着的份。
夜晚,吴天佑激动的睡不着觉。
桌案上铺着两份舆图,一份是所谓的寰宇图,图中有欧罗巴人描绘的新大陆模样,一份为抚远总督区测绘图。
两相对比,可以证实寰宇图的基本轮廓没有错,而所谓的抚远总督区也只不过是新大陆微不足道的一个角落。
吴天佑是去过墨西哥的,那里的气候炎热而干燥,据说内地还有大片大片的沙漠。而从眼前的各种资料来看,新大陆北方更加宜居,甚至比之大明还要舒适,就比南洋强多了啊。
唯一的难点,就是路程。
即便经过如此严格的训练同培训,抚远舰还是失踪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航海日记中所记录的各种风险以及船员在漫长航行中的各类异常反应也令人忧心。
如果船上载着普通移民,男女老幼,携家带口,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万历40年5月22日。
三艘巨舰扬帆起航,离开中途岛,驶向屏东。随同定远、镇远一同返航的,还有安定舰。
有关中途岛,天宁岛殖民地,吴天佑又有了些新想法,需要向瀛王汇报。
当然,这两座小岛对于他来说太小了,只不过是新大陆征途上的一座驿站。如今驿站草创功成,也是时候交给旁人。新大陆,才是他吴天佑大展拳脚,建功立业的新天地!
万历40年6月17日。
时隔几年,艾莉西亚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又回到了这个令她感到羞辱又难以忘怀的鬼地方,马尼拉。
伟大的西班利亚帝国统治者,腓力二世终于决定派出特使,同遥远的大明帝国展开谈判。
艾莉西亚不可能是特使,不过她自己公开承认是那个东方海王的情妇,并在马德里贵圈极力宣扬那个东方海王是如何如何的宠爱她,将她视如珍宝。加之她在王后面前所展现的无与伦比甚至略显卑微的忠诚,所以她又回来了。
腓力二世虽然没有明言,但家族里的几个堂兄弟却直白的告诉她,希望可以通过她同海王的情爱关系获取更多有关大明帝国的情报,进而在谈判中为家族为帝国争取更为有利的条款。
‘男人啊,哼哼,除了无耻也就只剩下流。’
“小姐,罗哈斯男爵正在同古斯曼总督商议谈判的事,没有......没有邀请您参加。”
罗哈斯,本次对大明谈判的特使,国王宠臣莱尔马公爵的儿子。
艾莉西亚浸泡在铺满花瓣的浴桶里,慵懒的舒展着腰肢。
“露娜,我不想听这些令人烦心的事。我问你,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女仆露娜一边帮艾莉西亚梳理秀发一边摇头。
“小姐,这里又闷热又潮湿,我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木桶是臭的,走廊散发着霉味,宴会上的男人也满身汗臭......”
“上帝啊,这里没有几个绅士,到处都是野蛮人,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么?”
“不会的,过几天我们就会去另外一个地方,屏东。”
“那里的气候舒适很多,有豪华的官邸明亮的房间舒适的软床,还有用精美瓷器镶嵌的浴池。你会喜欢上那里的,露娜,起码会喜欢上一段时间。”
万历40年7月,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看着账本眉头紧锁。
“为何东北路贡品少了这么多?何和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难怪老奴发火,建州创业艰难,一直困扰于钱财物资,自给自足是不可能的,所仰赖者还是同大明的朝贡或者走私贸易。
而建州所产无非人参,毛皮,牲畜。
这些物产,建州自产有限,大多源于臣服于建州各部落的上贡。
也就是说,建州就是个二道贩子中间商,利用大明物产同更加遥远的部落交易套利。
这门生意赚不赚钱,带甲七千,可战之兵三万就是明证。
但最近一年多,地盘虽然扩大了,可是入贡的物产却没有增多,反而有所减少,这令老奴很不满意。
“罕王,正要同您说起此事,据蜚悠城传来消息,绥芬滨海突然冒出一伙大明海寇,人数不少,大略有六七百人。”
“这伙人亦商亦匪,修城建堡,利用大明物产同各部落交易皮货山货马匹牲畜。这入贡减少一事,同他们脱不开关系。”
“汉人?尼堪?”努尔哈赤一脸厌恶,“好大的胆子,竟然跑到咱的地盘上做买卖。这么大的事,为何这么迟才来告我?”
“罕王可还记得罗屯么?”
“记得,当初我们还曾在那里歇脚住过几日,怎么了?”
“罗屯人死绝了,村寨也被焚为赤地!”
努尔哈赤双眼一瞪,怒道,“谁干的?布占泰么?这个反复无常的阴险小人!”
何和礼摇头,神色凝重。
“不是,我们的人盯的很紧,布占泰并没有出兵。”
“据推测,罗屯的事应该发生在冬季,四月份冰消雪化时方才被发现,消息传到蜚悠城已是六月时节。我怀疑屠灭罗屯的,正是这伙尼堪所为。”
“尼堪干的?怎么可能,如果我没有记错,罗屯可是有勇士过百,披甲三十人。”
“如果是大明军队呢?”
努尔哈赤自信的摆了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明边塞将帅没人有这份魄力。”
何和礼频频点头,也觉罕王说的对,大明虽然海船多,可从来没有听说出现在朝鲜以北海域的。
“可是如此,这伙尼堪的来历就更加诡异了,我不相信会有大明人绕过朝鲜前来东海。您说会不会是朝鲜李氏在捣鬼,或者海那边的倭国来人?”
“不管哪里来人,我建州也容不下他。”
“是,我已命纳都鲁扮作商客前往这伙尼堪的落脚点探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嗯?你还有别的想法么?”
“罕王,且不说他们是哪里来人,如果他们来到滨海确实只是为了做生意,那么我建州是不是也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取大明物资呢?”
“最近几年,大明已对我建州有所警觉,边塞榷场获得物资过少,而山西商人的要价......”
“是这个道理。”努尔哈赤眼前一亮,“铁铜布棉都是我建州急需物资,粮食也不足。可是这伙尼堪必须听话顺从,而且不得私下同部落交易。他们在滨海建立村寨可以,但必须归咱们管。如果稍有不从,就屠了他们!”
万历40年7月16日。
爪哇岛泗水城,南洋商栈会议室。
“沈兴阁下,我认为马打蓝军队已经力竭,没有能力继续攻城了。”
“而且最近又下了雨,道路泥泞,他们的补给必然极为艰难。你也看到了,他们的逃兵很多。苏丹阿贡只不过为了毫无意义的尊严强行支撑罢了,退兵是迟早的事。”
对面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侃侃而谈的家伙,正是尼德兰军指挥官科恩,一个阴狠毒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
对抗马打蓝王国的所谓十方联盟,其实主力只有两家,南洋商行同尼德兰东印度公司。至于其他几家,则关注于自家防御,能把家修结实点就勉为其难了。
战争,自然是要付出成本的。
当然,也可以牟利。
沈兴攒了这么大的局坐庄,怎么可能亏本呢。
第一个收入来源,售卖军火武器。
在南洋,除了瀛州能供应大量军火武器,也没有其他家了。尼德兰人也只能干瞪眼,从阿姆斯特丹万里迢迢运来,那不是要亏死。
第二个收入来源,顾问费同材料费。
爪哇沿海城邦虽然相对富足,但军政却一塌糊涂,这其中就包含防御设施建设。你不会建,那就帮着你建。
在这一方面,南洋商行对尼德兰做出了一定让步,两家各负责主持四个城邦防御建设。出图纸出顾问出监工,甚至一部分材料也交给两家负责采买。而费用自然由各城邦的土酋来出。
但只有这两项收入还不够,为了维持脆弱的联盟,两家获利十分有限,还不足以抹平参战的成本。
话说,马打蓝人也不是没有外援。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中,马打蓝军队中出现了葡萄利亚火枪队以及炮队身影。
然而没有鸟用,自信满满的马打蓝苏丹阿贡亲自指挥大军一波一波的攻城,却没有一次哪怕登上城头拼杀几下。
更加令他失望的,马打蓝海军集结两百余艘战船试图夺取制海权,结果一战险些被全灭。
“科恩,你想做什么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你也知道。关键在于出兵比例,由谁来指挥,战后利益如何分配,我说的可对?”
科恩微微点头,“同阁下打交道就是爽快。我方可以派出五艘战舰,1500人出征。我建议贵方也派出同样兵力。攻下日惹之后,我们收益均分。”
日惹,马打蓝王城。如今马打蓝主力围困泗水,王城空虚,如果抽掉一部分兵力走海路突袭,那么这座距离爪哇南部海岸线不远的繁华城镇将会被两家强盗洗劫一空。
沈兴嘿嘿冷笑。
“阁下,1500人中有千人是土兵吧?为了稳妥起见,我方将调动战舰十艘,三千正规军,一千土兵参战。”
科恩反驳道,“阁下,这不符合游戏规则。如果这样,尼德兰从这场战争中将一无所获。我们是盟友,理应获得一份收益。”
“阁下不要忘记,联盟的主持者是我瀛州,调动军队参战,支出物资比例最多的也是我瀛州。不拿走七成的利益,我无法对我家殿下交代!”
“你要拿走七成?你疯了吧?阁下是不是太过贪婪了?”
“科恩,三成已经足够回馈尼德兰的付出了!你要知道,半个爪哇岛的财富集中在日惹!”
科恩陷入沉思,良久之后方才不情不愿问道,“贵军会继续深入内陆进攻么?”
“不知道,要看具体情况。”
“那好吧,但战俘请全数交给我方。沈兴阁下,大明并不缺少人口。”
“不行,男性战俘可以归属于你们,但女性战俘则要归属于我方。”
“成交!祝我们合作愉快!”
万历40年6月。
锡兰总督区第一批乌香种植园开始收获。
乌香这种植物对土地的要求并不高,基本哪里都可以种植,只不过它的收获过程有些繁琐。
结为青色果实之后,用锋利的刀片割破果实表皮,收集浸透出来的白色粘稠浆料,每几日收集一次,直至果实干枯为止。
收集起来的浆料便是初级乌香了,已经具备镇痛麻醉作用。
但想要卖大价钱,则还需加工,要放在大锅里熬煮。
为了降低药效或者说免得吃死人,可以适当添加面粉。
为了改善口感,可以添加一些香料粉末,比如香草、乳香、迷迭香等等。
如果医用,那就要看医生如何根据病情具体调配了。
如此加工之后,这玩意最终会形成一个黑色面团。
如果揉成柱状物那就是可以点燃的香料,所以称乌香。
而这所谓乌香,就有一定致幻调情作用,大明一些高级青楼有用到,也是天竺贵族享乐的常客。
如果搓为黄豆粒大小的球状物,这玩意就是江湖骗子手中的神药,包治百病。
你吃了,不管什么病,它确实可以起到一定缓解作用,但经常吃,作用就会越来越小,最后疗效趋于无。
它不能治病,只是麻痹了神经,病情终究会爆发,一命呜呼。
当然,男女活动之前也可以来一粒,持久耐用。
而所有爽感最终会付出代价,透支生命!
这么恶毒肮脏的生意,刘时敏自然不会沾手,红石城只是发放牌照,允许部分种植园种植,允许部分特许商人经营。
但无论生产还是经营,都必须在严密的监控之下,乌香禁止在本岛流通,更禁止流向南洋,违者满门抄斩!
只有一件事例外,刘时敏把这种神药推荐给了一位过路的英格兰船长,言说这是一种大明宫廷秘药,可以持久助兴。
论持久,是全世界男人的追求,甚至是大航海时代来临的动力之一,这个噱头很有诱惑力。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刘时敏也不是很清楚,总之瀛王殿下似乎对英格兰盟友尤为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