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么赚钱的买卖为何还要公开募股,无他,为了将更多的狗大户绑在战车上。
大明太大了,虽然大一统,虽然流官治政,虽然文化趋同,但不可否认,整个大明在经济上的联系是割裂的,江南人不在乎江北事,内地也不在乎边塞如何。这是不行的,要把国家利益同尽量多的狗大户关联起来,要让国家机器的一举一动都对他们的利益产生实际影响。
好吧,通过股市还可以把金银集中至银行,有些狗大户总是爱埋银子,这很不好,导致银币流通紧张,而投资股市就不同了,交易中心的数字跳来跳去的却不影响银币通过银行流通起来。
嗯,当然,王府也可以收获一丢丢税收。
总而言之,商行上市是个好东西。
之前试水的硫磺矿业就很成功,济罗罗岛上的土着都快被祸害光了,人不够用,又跑到其他岛上去抓,几个城镇围绕矿区渐渐形成,人口莫名其妙就多了。
硫磺开采、提炼、加工一条龙。
最近又收到报告,在济罗罗岛发现了品质极佳的大理石矿,据那个叫颜思齐的家伙吹牛,矿深不知几许,便做金銮殿的立柱也绰绰有余。然而朱常瀛可以确定,这货绝对没有进过紫禁城。
按着当初协议,岛上发现的所有矿产,硫磺矿业都有十年的经营权,你就说吧,这股票怎么可能不涨,会不会有人跟风也去淘矿?至于有多少人死在那里,朱老七只能说,不是他逼着去的。
总有人好吃懒做,总有人不安心种地,总有人不满移民司的安排......
他们向往自由,爱吃爱喝爱赌爱嫖爱打爱杀,渴望刺激,讨厌循规蹈矩,对于这些不安分的家伙,朱常瀛要大声说,老子满足你们!
有了硫磺矿业做铺垫,三家商行上市很顺利,股票当日便售罄。
售卖的方式很公平,摇号。
百股一份,谁买到谁运气。
也就是说,瀛州交易中心当下已经有了四家商行公开发行。
而明年的上市商行,朱常瀛也有了计划,大基建生生养肥了三家专业建筑商行,其名称相当朴素,瀛州第一建设商行、第二建设商行、第三建设商行,仍旧是王府参股,私商经营这种模式。
大明辣么大,治河修路搞基建,这项业务就看不到尽头,朱老七一向奉行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要将基建这门神技点满,争取干成百年老店。
总之,朱老七要坚决培养工商,弱化地方官府权力,砍赃官的狗头有用但作用不大,能够产生制衡他们的力量,才是社会变革的根本力量。简而言之,没有资本就培养资本,如果资本沦为权力的工具,我大清就是一面镜子;如果权力沦为资本的工具,如果是本国的资本.......放眼四百年,就都是列强。要走什么样的道路,不言而喻。
资本同权力谁说的算才对社会有利?朱常瀛也弄不清楚,直觉告诉他最好能达到某种平衡。
至于平民,力量太过分散,永远摸不到权力的腿毛,永远是追求公平与正义路上的耗材。这辈子追求不到,那就下辈子;爷爷追求不到,那就轮到孙子......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好不,扯远了,把经济主体尽量多的网罗至交易中心,对于监管来说是一件具备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好处多多。最起码发现豆腐渣工程,朱常瀛砍起人头来方便。
在三家商行上市的同时,还有一件大事在同时推进,生丝期货。
说到期货,就不得不提到白米期货。
当初朱常瀛拍脑袋滥发的远期交易合约,就怎么说呢,效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去岁拢共收粮63万石,约吨。而江南数省通过运河输送北方的漕粮一年也不过400万石。
当然,不是说南方每年仅仅向北方输粮400万石,这只是公粮,商业交易量则远远不止这个数。按一人一年600斤粮,400万石也不过能养活80万人,对于干旱缺粮的北方,这个数量是远远不够的。
朱常瀛召集相关人等开会,讨论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南洋还有多大的潜力可挖,如何将粮食交易做大做强。
大明的米价,南低北高,精米差价普遍在三钱,有天灾就不说了,哪里有天灾哪里的米价便疯涨。
福建、瀛州米价约5钱每石,北方几省则8钱以上,而安南、占婆、真腊、暹罗、柔佛、大城米价在3钱每石,量大还有优惠,一年三熟,这玩意就没办法比。
至于瀛州南洋领地,如婆罗洲、北吕宋等等,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打造为粮仓那是痴人说梦,现实条件不允许。
然而这个差价,对海商来说获利极少还要承担风险,奈何去时船满,归时船舱半空,而有了有货必收这条保障,这才有了63万石粮食。
朱常瀛一直为这条政策而沾沾自喜,一分多余的银子没掏,倒手之后还能赚点零花钱。关键还能稍稍缓解北方缺粮的窘境。
话说北方为何一直缺粮,朱老七不是一直在大力普及新种么?
人定胜天,那是扯蛋。
老天爷就是爱折腾,十年九旱,神仙也没辙。再者说,粮食产量确实有增多,但该死的没死,而且还在不停造人,究竟是人口的增加多些还是粮食增产多些,这也难说。
所以这白米合约要继续搞下去。
朱常瀛是有底气的,同阮氏接了亲,给占婆做爹,这又占据马六甲,控制了柔佛,与暹罗王也构建了比较稳定的关系。多了不敢说,三年内把粮食贸易干到200万石应该不难。
然而这个期货是不完整的,只有收没有售,票据不能在交易中心自由交易,交割之后的粮食一部分由军队采购,大部分被北洋商行拉去北塘而后分销。
杨家春倒是想的美,反正也没有多少利润,不如将合约直接在交易中心转手。
生意这个事,利薄利厚总是有人做的,澎湖的白米交易已经引起了诸多大粮商的眼红,甚至有扬州、南京的豪商直接跑来澎湖截胡,收购价比之合约价还要高。
而据北洋商行的报告,吃南洋米,在两京的富贵之家俨然成为身份的象征,其零售价比之本地米要贵上半成至三成不等。
这个信息令朱常瀛大大意外,我这可是准备给穷鬼熬粥的,怎的莫名其妙就成了奢侈品?
仔细琢磨,朱常瀛悟了,远来的和尚会念经,朱老七还喜欢睡洋婆子呢。
虽然如此,南洋白米交易不能放手,私下交易自然可以,但只要还有人拿着合约主动送上门,那么这些粮食就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
坐在瀛州,遥望九边,总是能想起大西哥,大顺哥,群魔乱舞,死尸遍野,令朱常瀛不寒而栗。
朱常瀛给远在北塘的杨家春写了一封书信,要求他继续增发合约,同时,要以开设粮店的名义将触角深入河南、山西,大举招募移民。而且要明目张胆的招募,要同地方官府合作,流民、乱民、暴民、刁民、屁民......甚至刑徒,只要地方敢给,咱们就敢收!
至于陕西......实在是太过遥远,有心无力。
白米远期合约不求赚钱只求稳定,但生丝就不一样了。
国内纺织需求、小日子、大板牙、尼德兰、英吉利四大国际买主。
嗯,其实同葡萄人的生意也没有断绝,香山澳的大明籍欧罗巴人只要有瀛州颁发的许可证,还是可以贸易的。事实上大明生丝在印度同中东也有销售,只是数量不多。
话说生丝产地可不仅仅只有大明,小日子、小西巴、安南、暹罗、印度、萨菲,甚至欧罗巴都有生产,所谓丝绸之路,传播过去的可不仅仅是丝绸,还有养蚕的技艺。然而品质却天差地别,这蚕宝宝到了国外似乎水土不服,吐出来的丝坑坑洼洼,光泽暗淡,我大明生丝依然笑傲群雄。
虽然畅销,但一个弊端已然显现,不论是收货价还是出货价,波动极不均衡,桑农也好,丝商也罢,显然不待见这种波动。
一番调查听证,大多数人对朱老七提出的生丝远期合约有兴趣,既然有兴趣,那就推出。
好吧,真实的情况是,瀛州每年拿到的丝绢税,茶税很大一部分比例是实物,需要定期发卖。但官府卖东西,这尼玛的价格可想而知,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就总是在市场最低价徘徊,市场价格以贪官的处理数量为波动标准。
朱老七烦了,既然不好好干那就不让你们干,将公家生丝按品级,以十担为单位发出交易合约,合约允许公开交易,但仅限正规注册的纺织作坊,报名,审核,抽签,看运气,而且也不是每日交易,而是逢五开市。
公家资产不追求高额利润,便以当今市场行价来确定初始标的,至于发行后有几手交易,价格涨跌如何就不关公家事了。
当然,发行价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还是要看市场波动,手中的生丝也不会一口气发卖,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发行一次。合约细则几十条,朱老七可是要求相关人等背诵下来的。
三月中旬,生丝合约在交易中心推出,随即引起轰动。
当日,第一批合约售罄,几日后逢五,市场交易员忙的焦头烂额,公告牌一会一换,价格连跳几级。
朱常瀛乐了,抓着商曹主事唐伟业在阁楼里偷窥。
“价格又升了,知道为什么么?”
本次策划商曹全程参与,唐伟业更是呕血三升,简直累成了狗。
“据微臣所知,几大商行把持生丝收购,彼此呼应,暗中形成类似商会这样的组织,囤积居奇,哄抬价格,许多中小纺织作坊难以获取稳定货源,经营艰难。如今官家放出合约,他们自然是乐见的,目测现在的价格还略低于那些中小作坊的采购价,还有的升。”
朱常瀛问道,“那些大丝商还是没有愿做合约交易的?”
“难,生丝只要收上来是不愁卖的,故而无人愿意提前标的价格,都怕亏了,或者赚的少了。”
朱常瀛神色阴冷。
“给我盯住了,参与选签的一定要是正经的纺织作坊,如发现有人借壳从事合约交易,罚金从重,不可姑息!若交易中心有任何一人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孤杀他全家,勿谓言之不预!”
关于贪污,知行学堂培养出来的人同那些进士举人没什么区别,这是人性,不因所学不同就有所区别。
扼制贪污,朱常瀛也没有高明的方法,无非三点。
第一,高工资高福利。
第二,苛律峻法,全家追责。
第三,加强监察。
但无论怎样做,杜绝贪污是不可能的,能将这种行为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就算成功。
朱常瀛也不知道自己的策略算不算成功,谁贪污纳贿也不会跑来与他说,反正,人杀了不少,流放了一堆。
“臣晓得,臣一定严加督查,约束下属,依法行事。”
话说这些丝商也真是狗,给他们机会却不珍惜,朱常瀛本想攒个局大家一起玩,减少不必要的社交成本。须知想要谈成一桩生意,并非坐在谈判桌上几句嘴炮就可以了,搞来搞去的相当不容易,而有了期货,即便买卖双方不见面也使交易有了可能。对这种大宗交易品来说,简直不要太方便。奈何商曹忽悠一圈,瀛州仅有五家丝商入局,而内陆仅有一家。
不来就不来吧,朱老七最不愿的就是强人所难,日后再想进来,说不得要收取会费了,而且还要年年交!
不管怎么说,瀛州国库这一波是赚的,收上来的生丝卖到了本身应有的价格。
库存生丝2300担,各种品质平均下来,预计可增收两万六千两。
说明什么?
说明监守自盗,家里的老鼠每年都要侵吞过万两的库银!而随着桑园扩张,贪腐的数额只会更多!
朱常瀛暗暗盘算着,待生丝期货稳定下来之后,还要把茶叶、蔗糖也拉进来,且不说期货本身所具有的优点,单单减少税款流失这一项就是天文数字。
至于期货的负面影响,果断的被朱常瀛忽略了,相比于当下的交易方式,那些缺点也就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了。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三月底,一份报告送入朱常瀛手中。
稽查司对澎湖境内工坊、种植园暗访结果出炉。
看过,只能说惨无人道、触目惊心。
奴隶的使用是广泛的。
有茶园奴工被铁链锁着采摘茶叶,形同牲口。
沤粪肥的粪池竟然用来处理奴隶死尸,尸体丢进去,血肉几天便被活蛆啃噬殆尽,骨头棒子捞出来,碾碎之后再丢入粪池,那也是不错的肥料。而负责处理这一切的人,也是奴隶。
奴隶从哪里来?
绝大多数并非正规入境,而是走私,至于走私的主体,最大的提供方是南洋各地驻军、贩运者则是那些狗日的退役士兵。
怎么办?
朱老七把这份报告给烧了,并对稽查司下达禁口令,将一切调查痕迹抹除。
调查的结果显示,那些该死的作坊主,种植园主对雇工还算宽容,原因多种,肤色、法律、舆论、用工短缺......更为主要的,雇工不爽了就会收拾包袱下南洋。
真是可笑啊,朱老七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烧掉了报告就能湮灭罪证么?真相迟早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的,但无所谓,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怕已经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了,管他去。
一个可怕的事实,这种走私居然对瀛州是有利的,对更进一步掌控南洋领地更加有利,甚至能提升本国那些穷逼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能去阻止么?显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