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澳不因一部分葡人的离开而凋零,朱常瀛带来的不仅仅有军队,还有商人,即便在本土,瀛王也拥有着大批拥趸。
葡人不知道,大明真正的招财童子不是贴在门上的那个,而是就在他们身边。
招财童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风口,注定掀起一波造富运动。
在香山澳居两日,朱常瀛忙碌如陀螺。
同广东官员开了两次会议,第一次为见面会,混个脸熟定基调,第二次为介绍会,这是重头戏,小册子一本本发下去,将市舶司,商税改革方案一股脑砸过去,就慢慢消化吧,为了我大明的繁荣富强共同努力。
同葡人代表开了两次会议。第一次,葡人要求社区自治,被朱常瀛一巴掌扇了回去。第二次,葡人代表请求设立商会,协调内部矛盾;请求可以参与大明沿海转运贸易,前者准许,后者又被退了回去。
内贸只可大明国人参与,原则不可破。
开玩笑,全球第一大市场,没点市场准入限制条件怎么能充分体现身为大明人的优越感呢。
对于常驻香山澳的大明商贾以及闻讯赶来的绅商,朱常瀛也给予他们一次谒见的机会。
一句话,开海!
自此而后,两广货物可以经由海运沟通数省,直入京师!
荔枝、龙眼、蔗糖、香蕉,木材、钢铁、药材......都可以运,因运费降低而缩减的成本将以十倍来计。
而因为运费低廉,原本不适宜跨省贩卖的货物也成为可能。
譬如连宫里都数着个数派发的荔枝,是否能借由海运进入北方富户之家?
可以,当然可以,连着枝桠一起运输,没准到了天津叶还是绿的。
怕船翻赔的血本无归?别怕,咱这有保险,万一有事也可以收回本金,不至于赔的典当裤衩。
什么,你家孩子要乘船进京赶考?
可以,省去舟车劳顿,快速直达,早些备考,祝你家娃金榜题名,状元及第!
疍户贱民为乱,请派水师清剿?
少给我扯淡,疍户在我瀛州皆为良民,陆上建房种田,海里搏浪捕鱼,军中厮杀立功,天下最善水者,莫过于疍民,是瀛州水师的重点招募对象,这样的人才你同我说他是贱民,而且还不许人家登岸,不许人家科考?
好吧,你们不要,我要!便在市舶司编户齐民,为我瀛州子民。偌大的大明朝,竟然容不下几家疍户,可笑至极!
时间匆匆,这一日清晨,朱常瀛登上座舰,前往怀远驿,真正的广东市舶司衙门所在。
刚刚上舰,以张明冈为首的广东官员便被小小震惊了一下,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好奇,啧啧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这也难免,赶走香山澳的葡夷一直在朝中呼声极大,经济上虽然有利,但军事上威胁太大,譬如香山知县蔡善继,就是坚定的驱逐派。只不过葡夷船大炮利,动用军队少了打不过,大规模调动军队财政又吃不消,加之葡夷上下贿赂,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往日里忌惮的,却不想自家原来也有,这船板、这火炮、这漆面,站在船头观山海,胸中豪情万丈升!
张明冈抚摸着一门火炮赞不绝口,“有此巨舰利炮,我大明海疆再无祸患矣,殿下功大莫焉!”
朱常瀛摇了摇头,叹息道,“暂时看确实如此,但将来却未必。”
张明冈微微愣神,问道,“这是为何?”
“马尼拉的西班利亚人,见庵公可听说过?”
“略有耳闻。”
“此夷母国在欧罗巴,似这样的战船不少于200艘!更有战舰大过此舰两倍,配备火炮70门,乃至于80门。欧罗巴还有两国,一称尼德兰,一称英吉利,其战舰数量不输于西班利亚。不要说他们联合,便一国水师倾巢而来,我大明也吃不消。”
张明冈一脸震惊,讶异道,“不想西夷竟如此强悍,那葡夷呢,实力如何?”
“葡国已为西班利亚国附庸,不过实力亦不可小觑。据我所知,葡国在南洋有战舰12艘,天竺殖民地有战舰不少于20艘,至于本国有多少则不得而知。见庵公还需知道,就如我大明某些数典忘祖之人投靠葡夷一般,南洋、天竺也不缺少此类帮凶,而且更多,若将此类人也算进来,葡夷在天竺外海实力最强,天竺诸国没有能与之争锋的。”
朱常瀛说的风轻云淡,张老头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忐忑说道,“如此,殿下强势接管香山澳,葡夷死伤过百人,是否会引来报复?”
“或许吧,不,是一定!”朱常瀛风轻云淡回答道。
老倌胡须翘了翘,瞬间火起,“殿下所说可是实情?”
“莫怕,莫怕。”朱常瀛笑道,“即便要打,也不会在我大明家门口打,战场将会在数千里之外的南洋。”
张明冈悚然而惊,“殿下这是早有意同葡夷开战?”
“正是!”朱常瀛肃然道,“不是我要打,而是葡夷正在暗中联络马尼拉的西夷,欲对我大明不利。与其坐等他们打上门来,不如主动出击,将葡夷在南洋的势力彻底拔除,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使他国不敢妄动!”
“这这......”张明冈叹息道,“今日聆听殿下解惑,方知外海如此风云诡谲,危机重重,只是老臣不解,这些夷人不远数万里前来,究竟是为何啊,单单为了榷市?所需船只水员,武器军需又会糜费多少钱粮,国库如何支撑?须知一场朝鲜战争,我大明可是几乎掏空了家底啊。”
面对这样不耻下问的好学生,朱常瀛十分愿意科普,老倌可是朝廷二品大员,虽然没机会入阁,但门生故吏无数,也是大明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值得多说几句。
“见庵公所料不差,夷人就是来榷市的,我大明的瓷器、丝绸,南洋的胡椒、丁香、豆蔻等等,运回欧罗巴之后,获利至少十倍以上。您可以把西夷等同于北元余孽,凶蛮好斗,杀戮成性,奸狡异常,我强则榷市,我弱则攻伐,只不过一个是骑马一个是乘船罢了,殊途同归。在此等人面前,万万不可有丝毫软弱,犯我疆域,欺我百姓者,虽强必戮!”
顿了顿,朱常瀛继续说道,“而至于糜费钱财,孤不得不说见庵公对战争之见解略显偏颇了。”
老倌听的极认真,闻言也不以为意,“殿下见识超群,老臣愿闻其详。”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此为历朝历代兵略之根本,孤说的可对?”
张明冈颔首,“确实如此。”
朱常瀛转身指着渐渐看不真切的香山澳说道,“可来我大明的西夷不是国家的兵,而是商人、罪犯、海盗、传教士。他们来我大明,葡国不会出一分银子给他们,相反,葡国还会从他们手中收到一笔笔税金!”
“怎么可能?”张明冈难以置信道,“这葡夷武器精良,又有战舰巨炮,其国难道就不怕尾大不掉,自取祸乱么?而此类人出海之后,又怎肯听命于朝廷?”
“见庵公可听说过血统论?”
“就如北元余孽?”
“有些相似。”朱常瀛沉思片刻,言道,“简而言之,欧罗巴大小数十国,其国内又有诸侯无算,经数百上千年通婚,导致欧罗巴顶层皆为姻亲关系,此国国王同彼国国王互为表兄弟再寻常不过,偶有反叛,便会群起而攻,这样的国情,注定泥腿子永无翻身之理。而至于您所担心的不听国家爱号令也极少发生,战船建造维修,武器采买,人员补充,这些若没有一国在背后支撑,又如何能长久呢?他们榷市来的货物又去哪里发卖呢?再者,此类船只大多由商人经营,彼此分散,各自为政,而他们的家人财产也在国内,倘若敢于抗命,国王大略会高兴而非忧虑吧?”
张明冈思索良久,苦笑摇头,“总之依殿下之言,欧罗巴诸国擅于取海外之利而补国内之不足,可老臣听之,怎的如山贼抢劫分赃呢?”
“见庵公说对了!”朱常瀛哈哈大笑,“就是抢劫,最大的贼头就是他们的国王!”
张明冈瞥向朱常瀛,眼神怪异,欲言又止。
朱常瀛神色一滞,尴尬笑道,“孤王不是这样的,孤王喜欢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