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州无宵禁,夜晚灯如昼。
父亲也不知去了哪里,总之不在馆驿,其他官员也不在,就没几个人,真是见了鬼。
万长祚想起白日里朱老七偷偷同他说的几句话,再也按耐不住,换了身便装,带着两名常随出馆驿。
馆驿紧挨着东城门。
出城门,彩灯闪耀,人流如梭,服饰各异,长相也千奇百怪的。
向左看,招牌上写着‘潮州砂锅粥’;向右看,‘龟鳖补肾,生蚝壮精’,是一家烧烤店;再走几步,‘泉州拔霞供’,伸头看了几眼,原来是火锅。
万长祚还是第一次出京,自京师沿运河南下,越往南走越是繁华,以临清为界,简直如同两个世界,临清以北好似凋零枯木,以南却锦绣多娇。
扬州之繁华,灯红酒绿迷人眼,可惜还没来得及玩乐,便启程了。
一路折腾,来到澎湖,万长祚原想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结果登岸时便被如山大舰给惊到了,十几丈高的桅杆耸入天际,旗帜招展,漕船同其相比,简直如芝麻绿豆。建筑也是鳞次栉比,丝毫不比别处差了。
很确定,这地方并不偏僻。
信步游街,来到一座四层楼建筑,隐隐入耳丝竹管乐,清歌漫语。
万长祚抬头看招牌,万春楼!
没有错,就是这地方。
在福州府,就有人说此楼乃‘九闽第一楼’,出了名的销金窟。楼主吴四娘,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只是寻常人不得见,什么来头也是个迷。
万长祚抽了抽鼻头,这婆娘别人不知道,他知道啊,就因为这女人,郑养性断了一条腿,就没想到被朱老七养在这里。
进楼,万长祚眼前一亮。
鼻间清幽香,耳畔靡靡音,大堂宽阔敞亮,雕栏画栋,粉帐红烛,棚顶吊着五盏水晶灯,红烛摇曳映射出斑斓色彩。
水晶灯下,三名异域舞女随着鼓点翩翩起舞,金银丝线抹胸,束腰短裙,莹白腰肢半露,丰臀藕腿若隐若现。
堂客极多,三十几张台面竟没有几张空着,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张望舞台痴迷。
忽尔间,几名紧衣女子挎着锦篮穿梭堂中,送上酒水茶点的同时,与堂客调笑几句,娇嗔暧昧,若即若离。
“公子?你是堂座呢,还是雅间?”小龟公低眉顺眼问道。
万长祚回过神,笑道,“不急,你且说说一至四楼有何不同?”
“一楼观舞听曲,二楼抽押博戏,三楼金玉良缘,四楼花魁搏浪。”
“花魁怎的说?”
“黑珍珠、白芙蓉、夜玉照、莲花落。”小龟公为难道,“只是呢,咱这花魁非熟识娇客盖不奉陪,公子如有意,不如三楼金玉良缘伺候?”
万长祚何许人物,大明顶级勋贵,在京师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但来了万春楼,就不得不承认,还真特酿没玩过。
他算看明白了,这万春楼就突出一个‘异’字!
长夜漫漫,急什么。
万长祚径直走向一张空桌,走着走着就不得不停下来。
这帮王八蛋怎的也来了?有张桌正是他手下的兵,锦衣卫士,只不过都穿着便衣,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方要转身,有个贼厮眼尖,起身招呼道,“世.....万公子,这边来。”
万长祚无奈,一打折扇,坐了过去。
“万公子,小的给您倒酒。”一名总旗官殷勤起身,倒了杯葡萄酒。
万长祚接过,嗔怪问道,“怎的来这里,也不叫上我?”
总旗官尴尬的笑了笑,“小的哪敢啊,再者说,那位同您可是姑表亲,有什么好的还不是紧着您来?”
有个屁!
万长祚暗暗吐槽,这瀛王府还没有公主府的一半人多,晚宴的歌姬也是从外间请来的,暗示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得了块腰牌,一杆子把人打发到青楼来。
“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们,这里有甚好耍的?”
在座的同时怪笑,那总旗官探身说道,“玩的可多着呢,您看看这份单子,上面都有。”
万长祚接过仔细看。
暹罗女、安南女、真腊女、苏禄女、渤泥女、鲁密女、吕宋女、柔佛女,共有八国女子可供挑选,而知客费用1两至3两不等。
所谓的知客,也就是陪喝花酒。
酒水餐点价格也极贵,怕是外间2倍还不止。
小破地方,比京城的消费还高,真是令万长祚无语。
但也不能说人家在抢,这明码标价呢,爱玩不玩,不玩滚蛋,整个澎湖就这一家......
“怎的没叫几个陪着,老大几个汉子有甚意思?”
总旗官咧嘴苦笑,“万公子您真高看小的们了,就这点酒水点心坐着看,6两!小的们花费不起啊。”
看着如饿狼一般的眼神,万长祚鼻头抽了抽,这顿破费算是免不掉了。打开荷叶包,掏出两粒金豆子拍在桌上。
“咱是谁,京城来的贵人,看你们一个个小气吧啦的,丢不丢人,只管点来!”
可把几个货乐坏了,赶紧叫过龟公安排,不一会儿,二十几个莺莺燕燕联袂而来。
万长祚看过,也谈不上有多千娇百媚,但服饰打扮各异,就突出一个‘异’字,就叫你明明知道这是个坑,还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万公子,您先来?”总旗官猥琐问道。
万长祚摆了摆手,“只管耍你们的,我问你这二楼如何?”
“二楼?”那总旗羡慕道,“二楼就是个赌坊,但许多玩法小的还是第一次见,还可以点女陪着一起耍。好叫公子知晓,里边的豪客不少,百十两输赢竟如喝水一般,小的们也就看看,没敢入手。”
“那三楼呢?”
“三楼,三楼进门就是6两,一人6两!小的们的腰包......”
万长祚起身,转头对两个常随说道,“你们两个也坐下来耍,我自上去看看!”
“公子爷!我们得护着您啊。”
“护什么护,没看这么多大汉看场子么,老实耍着!”
万大公子摇着折扇上楼,在二楼逛了一圈,掷骰子、轮盘、骨牌、马吊、投壶、21点......拢共有十几种玩法,看花人眼。
万长祚对博戏无感,也就看看热闹,随即上了三楼。
三楼清幽静雅,问过龟公,有房三十二间,自称都是清倌人,以歌舞弹唱娱人。
骗鬼呢,清不清的那也要看是谁!
徜徉之间,入耳诸多谈笑声,就感觉有些特别耳熟。
不去管他,万大公子径直来到四楼楼梯口,亮出象牙腰牌。
龟公立刻变了颜色,弯腰笑道,“尊客里边请!”
龟公将万长祚引入一间奢华大房,万大公子看的眼眉狂跳。
接近一丈宽的大床,紫檀木床架,金丝绒缎面,房间正中吊着红绸秋千,秋千上的座椅形状奇异但一望便知如何使用,墙壁上张贴各种画作,号约‘三十六重天’。
“尊客,您点哪位娘子作陪?”
万长祚把扇子折起,昂扬道,“黑珍珠、白芙蓉、夜玉照、莲花落,都要!”
龟公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汗珠,恭敬道,“尊客,黑珍珠同白芙蓉正在陪客,您看将夜玉照同莲花落请来可好?”
“可!”
万长祚就好奇,倒要看一看朱老七的姘头能鼓捣出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