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龙溪林平侯!”
“平和林文察!”
“因何斗殴?”
“世仇!”
张二虎一边审问一边眼皮在跳。那些受了伤的男人,被本族女人拖回去,熟练的脱衣服上药包扎伤口,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堪比军中。
什么样的百姓,能随身带着金创药跌打酒?
张二虎起身,围着两人转了几圈,旋即又坐回了竹凳上。
“那就是不需要本将主持公道了?”
“是!”两个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你们的私怨本将不管。”
张二虎大声说道,“但你们通通有罪,主犯林平侯、林文察鞭40,从犯鞭20,尔等是否认罪伏法?”
龙溪林平侯争辩道,“军爷,我们犯了哪条王法?”
那个林文察也附和道,“是啊,我等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有同官爷动手,这怎的就有罪了?”
张二虎面色一沉。
“我说你们有罪,你们就是有罪,来啊,把《大明律》读给他们听!”
一士兵当真手捧一卷《大明律》站出来,朗声读道。
“《大明律》第二十总目“斗殴”有律: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 成伤及以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成伤者,笞四十; 青赤肿为伤,非手足者,其余皆为他物。即兵不用刃,亦是。”
“听懂了么?”
张二虎上下打量二人,一阵冷笑。
“笞,就是用鞭、杖、板抽打!你看看你们,鼻青脸肿,血流满面,这定然是有伤,成伤者,笞四十。现下你们可认罪?”
林文察:“军爷,是他们先动的手,难道还不许我等还手?”
林平侯:“明明是你动手在先!”
“都住嘴!”
张二虎把眼一瞪。
“本将方才问过尔等是否需要主持公道,皆说不需,现在又来论公道,晚了!
是好汉就不要废话,方才动手的都站出来伏法!若有不服者,笞八十,流徒一年!若有反抗者,立毙!
本将最后问尔等一句,是否认罪伏法?”
二林斗鸡眼互瞪了一阵,噗通一声跪地。
“小民林平侯认罪!”
“小民林文察也认罪!”
刚刚涂完药酒的那些倒霉蛋又不得不摇晃着身子走出来,跪作一片。
士兵进场,将犯人按翻在地,退下案犯腰带,剥出半边屁股。
三排两行37人,整整齐齐的趴着,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把脑袋偏到一边去。
看吧,害羞,不看吧,心痒。
“行刑!”
“一”
啪地一声鞭响,就有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二”。
惨叫声已经听不出个数来......
一声报数一声鞭响,直将人打的皮开肉绽,血滴迸溅。
沈王妃别过脸,担忧的问道,“不会打死人吧?”
“不会,看着吓人而已,不伤根本,打完了咱给他们治。”
“他们为了什么啊,乡里不能解决,为何不找官府主持公道呢?”
朱常瀛叹气道。
“为了利,争水源争土地争生意,找到官府也没用,还是要看谁背后的势力强。
就比如若龙溪林家出了个进士老爷,平和林家就没好日子过了,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又说的清楚呢?
不过他们这种的都上不得台面,姝儿,你猜一猜他们是干什么的?”
沈王妃想了想,“反正不是灾民,不会是土匪吧?”
“那倒也不至于,你看这些家伙的身形打扮是否同岛上的灶户相似?”
“还真是呢,难道他们也是晒盐的灶户?”
“可能吧,但都不是本份的灶户,大概率是走私盐的,食盐成本低廉价格高昂,获利数倍!
而我瀛州盐厂私营,一厂一证,只按盐厂面积课税而不是按丁口,商人贩盐也不设盐引,而是一商一证,凭证纳税。总之,咱家的盐政为纳税之后就可自由买卖。
这些人大概是听说了些什么,才动了前往瀛州的念头,想着瀛州产盐,运回来贩卖。”
“这样做,真的有利可图么?”
“当然有,现下瀛州生盐市价2文每斤,熟盐市价4文每斤,商家从盐场购买价格更低。而漳泉二府生盐4文,熟盐9文。”
“那岂不是人人都想着贩盐?”
“你想多了,咱家现在禁止瀛州盐外卖,不然瀛州就无盐可用。不过明年这种情况就要变了,我瀛州准备设立盐场专营对南洋盐业贸易,这个就很赚钱,可养几万兵!”
沈王妃有些不解,“那为何不贩卖至内陆呢?”
“父皇会打咱们屁股的,还有很多人会同咱们拼命,你家男人暂时还不想招惹这帮戳鸟!”
沈王妃似懂非懂,但还是一个劲的点头,感觉自家男人棒极了。
朱常瀛在沈王妃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别只顾着点头,这经济之道乃是根本,你且有的学呢。这门学问,父皇不懂,朝廷的官也不懂,但你要懂,将来咱们的子嗣也要懂,不然就无法治国。”
沈王妃非常委屈,“可妾身是女流啊,祖制......”
“祖宗敬着就可,但定下的规矩未必都是对的,世异时移,怎可墨守成规?
你家男人就认为,若这世上夫妻都不能彼此信赖,还有谁能够相信?
女人读书识字,外出长见识,未必就比男人差了,那些把女人关在家里不敢放出来的男人,大道理说了一堆,其实都是懦夫。
你看看,这林家的女人就很好,都对咱家的兵动手了,真是贤妻啊!”
沈王妃转头看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是看到自家男人白花花的屁股血肉模糊的太过心疼,林家妇人热血上头,一股脑的冲进鞭刑现场,哭喊撒泼,手挠脚踢,甚至拿头直接去撞。
以至于大头兵都怕了,纷纷跑路躲避这些发了疯的女人。
张二虎脑瓜子嗡嗡的,从来也没见过这般彪悍的妇人。
喊破喉咙也无用,气恼之下,掏出火铳对天鸣放。
砰地一声,寨子又安静下来。看热闹的缩了,林家妇人也不敢闹了,抱着血肉模糊的屁股呜呜哭。
“今夜暂且饶过尔等,还有八鞭尚未执行,明日打过!”
张二虎扯开嗓门喊道,“诸位百姓都听真切了,入我瀛州营寨就须遵守法度,有违反者,绝不容情!”
说完这些,士兵开始驱散人群,张二虎转身走人,几个郎中背着药箱进场,给伤者服药,并嘱托妇人注意事项。
一番折腾,已近午夜。
天明,朱常瀛视察营地时,一切如旧,仿佛昨日的闹剧从没有发生过,但一切又都变了。
灾民不需要呼喊也知道排队而不去拥挤,行走坐卧也规矩了许多,不似前两日乱糟糟模样。
杀鸡儆猴,很有作用。
朱常瀛又给沈王妃分派了差事,令他再去遴选一些妇人,负责清理打扫营寨,供应饮水等等琐事。
小媳妇必须锻炼,不然自己怎么出去浪?
朱常瀛则拿出小本本记录着得失,不断完善这种行营模式的移民方式。
人治与法治谁更好,很显然,一个完善的制度更加可靠,虽看似呆板了些但比什么选贤任能更靠谱。
船来船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移民。
许多事终于不是瀛州府自己人在做了,灾民中一些人也能参与进来,他们从被救助者变为救助者,不论最终走向哪里,临走前都会领一份微薄的收入。
朱常瀛在小本本里标注这种人为‘志愿者’。
虽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但朱常瀛仍旧这样称呼他们,如此,他们的积极性就会高些,认为自己参与一项伟大的事业,人格也崇高起来。
还有一些事则是外包,比如柴薪、木料、淡水、艾草供应。
中左所百户大老爷赵仟见朱常瀛如见财神爷,就差燃起香烛供着了。
至于两家林氏,最终也没有躲过剩余鞭刑。
此时他们即便想离开这座魔窟也不能够了,养伤吧,不然都要死在路上。
如此,又过了三日,拢共五日之间,转运漳泉两府灾民近万五千人!
而米粮仅仅消耗650石,这个数字如果报知皇帝,估计要被活活气死!
当然,除了米粮之外,瀛王府还支出银1100两,作为渔民、中左所外包之费用。
即便如此,朱常瀛也足以自傲了。
官府赈灾,只火耗,也就是运输成本就要去掉三成,甚至更多。
就比如把粮借给漳州府,卫所负责转运消耗一笔;运至府城或者县城库房,又被黑掉一笔;分发吏役,开设粥棚......
总之环节越多,贪腐越多,灾民所得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