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失望的,赵士桢正在熬夜看文案,并没有我好奇的娱乐活动。
老头子把我让进屋,略带责怪的说,“一路舟车劳顿的,殿下怎么还没有歇息呢?”
“睡不着!”我扫了一眼书案,问道,“先生还在为船坞发愁?”
“是啊,收到殿下来信,我便着手准备了。只是原本建造船坞是要放在后头的,如今殿下突然间带这么多人过来,又把建造船坞提前,着实让老夫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安排啊。”
我笑着说,“这图纸你也先不要看了,待明日同几位造船师商量过后,且有的改呢。”
赵士桢为我倒了一杯茶,他问我,“适才老夫还没有问呢,殿下同余把总谈的如何?”
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先生之前可认识这位余把总?”
赵士桢摇了摇头,“老夫去天津卫的次数不多,即便去也是为了采买砖石材料,同官面上的人交集很少。老夫实话说,看不惯他们,也懒的结交。”
......这位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啊!
我问他,“这是为何呢,没有交集你老也看人家不顺眼。”
老头子就开始叹气。
“就说卫所里的兵,若国家有事,都是不得用的啊。
老夫听雇来的工匠说,如今卫所将官千户以上者大多畜养家丁,或三五十人,或百多人引为心腹,俨然自成一族,这军田明面上还在军户手里,实则都被他们占去了。而普通军户则名存实无了,大多沦为佃户,刀枪都没有摸过。
每临战事,这些将官就会驱使家丁强行抽丁,军户不堪重负,小门小户的大多逃亡异乡,宁做孤魂野鬼也不愿为朝廷效力。殿下,您说老夫看着能顺眼么?”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一个不懂得更换零部件的老机器,哪里都是问题。
如赵士桢所说,大明的将官在一步一步走向军阀化。这是比农夫暴乱更为恐怖的一件事。
我相信看到问题的不止赵士桢一个,但有什么用,改不了就是改不了。
就说我,不也是在成为军阀的路上狂奔么。
我把话题重新引到这片小天地,同老头子很是聊了一阵子。
见他哈欠连天,我才一声告辞回转自己的屋子。
度过了那段看海之后的兴奋劲,头挨着枕头也就睡了。
第二日天刚刚放亮。
我便把主要负责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心中早有定案,也没什么可讨论的。
两个船坞同时动工。
一组由威廉以及马经纶的一位族兄马经阳负责。工匠就用那十几个西洋倒霉蛋同马经纶带来的人。这组是最为专业的,几乎所有工匠都是船工,还有经验丰富的海员,我对他们寄予厚望。
一组由席尔瓦以及大木作杜实功负责。工匠从天津卫招募,若人手不足则从建造房屋的工匠中直接抽调。这组就是用来培养人才的,船什么时候能造出来我不是很在意。
总负责人自然还是赵士桢。
我不可能在这里久住,最多一个月也就必须回京的,索性一开始便都交给赵士桢。
我计划把杨家春也留下来,作为赵士桢的助理。
安排完这些之后,我郑重其事的从房中抬出一块牌匾,万历皇帝御笔亲书。
北塘造船厂!
我很得意的看向在座众人。
“这是我求了父皇几次才求来的,我请将作监手艺最好的匠人用金丝楠木刻制。今日,咱们就将牌匾挂在门楼上!”
嗡~屋里顷刻间炸了锅!
几位大匠作不由分说纳头便拜,唬的威廉同席尔瓦也对着牌匾频频施礼。
皇帝!可不是说着玩的,从某种程度来说,就是当下人的信仰。
有了这块牌匾,我看谁敢打我船厂的主意,我就是折腾出花来别人也只能干瞪眼。
当听闻这块牌匾是皇帝御笔亲书之后,周总管果断拒绝我就这样草率的把它挂上去,而是要亲自去往天津请风水师看吉日,吉日定了之后还要把天津卫的重要官员都请来观瞻挂牌仪式。
我以为,很好!
皇帝的一块牌匾比我这个闲散亲王的威慑力要强多了!
这一天,真的很忙!
再周密的计划当执行的时候也是需要不断调整的,何况我这还算是跨国公司,国际团队,
天色转黑的时候。
大锅米大锅面大锅的肉正在炖着,劳累一天的工匠们光着膀子在院子里乘凉,谈天说地的嗓门极大。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赵士桢要在当中建了一堵墙。
我家那几个女使已经缩在屋里不敢出门了。
这有什么,我又没不让她们看!
我以为终于可以歇口气了,谁知从天津卫方向闪过一条线来。
把总爷余良佐来了!
来的倒是巧,正是饭点!
强调一点,我家从来都是三顿饭,而大明人习惯两顿。我问过威廉,这个时代欧罗巴也是一天两顿。所以身高普遍不怎么样,以我目测,男人1米7就算高个头,1米75以上则是鹤立鸡群。
队伍站在我面前,我真是绝望至极!
年龄要求,余良佐做到了,起码没有老幼。
素质方面,余良佐也做到了,看起来没有歪毛淘气的,主要是身体素质不符合地痞无赖的标准,更像是被无赖的一方。
人数要求,好吧,我没有要求。210人的编制,他带来103个,这还把他自己也算进去了的。
本来有气无力的队伍,现在特别特别的精神,因为他们闻到了肉香。
余良佐还是要点脸的,他红着脸对我说道。
“殿下,卑职管辖的两个百户,就只能抽调这些人手,再多,就要放宽年龄了。”
我忍着骂人的冲动问他,“你的家丁呢?你好歹也是个把总,总有几个撑场面的弟兄吧?”
余良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卑职是在朝鲜国授的职,归国后才接手的这两个百户。可谁知前任千总调防登州,将所里的地都给卖了。卑职惭愧,一无财二无地,自家活着都艰难,也没法子照看所里的弟兄。
就这些人,我还是挨家挨户的求着,看在殿下饷银优厚的份上才来的。”
好吧,还是个空降的官,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呢。
我也是彻底没了脾气。
转回头,我没好气的对着几个正在做饭的大妈喊道。
“再支几口大锅,没看这么多人来吃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