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过路通州,六艘变为十一艘。
马经纶亲自押船,动用家丁近三十人。
这份情谊不可谓不重了,我同他只有几面之缘,更大的可能是李卓吾在暗中帮衬。
这位老倌讲学几十年,知交遍天下,能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我当然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用人家的工匠,钱终究是要给的,不过现在还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我请他与我同船。
我就问他,“先生家也经营船务?”
马经纶说道,“我只读书论文章,却不懂这些经济之道,但族中有几位兄弟以造船返货为业。某在族中还能说上几句话,故此厚着脸皮为几位兄弟在殿下面前自荐。”
这话说的漂亮。不过这话说的也没有错,王府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我好奇问他,“不知你族中子弟可有经营海贸的?你不要误会,本王只是问问,若不方便也就算了。”
马经纶微微一笑。
“这有何不可说的,殿下总不至于到有司衙门去告我。族中是有船去往辽东、朝鲜国贩卖货物的。这本也不是辛秘,天津卫船舶如梭,大多经营这两条航路。
殿下可能不知,卫所军才是才是大头,动辄就是五七艘大船的规模,似我马家这般一两艘船只的,还要在卫所里疏通,以保平安。”
马经纶说的理所当然,我却头大如斗。
我大明自北至南,真是无处不走私,无人不走私啊。
就这样,闲来无事,我不是找马经纶聊,就找其他人聊,不知不觉间已是抵达天津卫。
严格来说,天津卫是军镇,坐落于三河交汇所在,既南运河、北运河、海河三河交汇处,俗称三汊口。
城内设有卫指挥使司、监军御史、监军道、监军内臣等衙门,总之都同军队有关。
但我看这城外建筑密度,百姓人家,田地阡陌,设立府城也是可以的。
岸边就有酒楼茶肆,贩夫走卒,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
依稀间,似乎临河还有一座戏棚,也不知有木有说相声的,口戏倒是听过,相声却还没有。
而其码头的繁忙程度也丝毫不亚于通州高丽庄。
以三汊口为中心,三条河道两岸都设有码头,船只如梭,竟然还有乌篷船在河中叫卖瓜果点心。
我似乎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再往东走,就可以入海了。
可惜,我这是平底河船,出海风险太大,就只能泊船靠岸,转乘车马去往北塘。
船队停靠在北运河官家码头。
岸上早有人前来迎接。
赵士桢站在最前,身旁还站着一溜红袍绿袍官员,身穿窄袖武官服的则更多,林林总总,看着有几十人吧,总之都是官!
这便没办法不见了。
稍稍整理一下衮服,登梯下船。
赵士桢为我介绍十余名重要官员,一一见礼之后,邓姓监军对我很是热情,邀请我入衙请吃。
我客气了几句,却拒绝了他。
“不必了,本王已在船上吃过,这就要转乘车马。
临行前,父皇陛下亲自交代我沿途不得扰民不得吃请,皇命不可违,诸君见谅。
但诸君的情本王领了,北塘距离天津也不过二十几里路程,诸位若有闲暇,可往北塘一见,本王定然盛情款待。”
我自认这几句话说的还是极有分寸的,我是这样说也是这样认为的,又不是饭点,我一孩子跟你们吃什么饭啊,大家又不熟。而且,恐怕我吃一两他们就敢报账十两,别人发财我挨骂这种蠢事我是不做的。
所以我开口便用皇命将所谓的吃请堵死。
有人惊讶,有人难受,有人长吁一口气。
我暗自留心在场官员的各色表情,年龄小也有年龄小的好处,在我面前,官员除了礼节周到之外并不会太过掩饰自己。
邓监军一脸的为难。
“奴婢身为皇室家奴,理当照料殿下起居啊,如这般过门不入的,奴婢怕皇爷爷责罚呢。”
我对他说,“无妨,父皇若责怪下来,我替你担着,话说本王正有一事要问你呢。”
听我这般说,邓监军的脸色总算放松下来,他躬身说道,“殿下请吩咐,能办的事奴婢一定不叫殿下失望。”
“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父皇不是调给我一个把总的护卫么,人呢,是哪位将官?”
邓监军恍然大悟,他转头去问一位驻防参将,“曹将军,余良佐呢,把他叫来。”
那位曹参将转头向身后张望,寻找了好一会儿,方才大声喊道,“余良佐,还不过来拜见殿下!”
我个子小,根本看不到他在同谁说话。
俄尔,一位年约三旬,身形偏瘦,面色微黄的汉子从角落里挤了进来。
这人......怎么说呢,一副大病初愈模样,走路有气无力的,而身上的军服,许是浆洗的次数太多,已经泛白褪色。
“卑职余良佐参见殿下!”
“起来吧!”
我仔仔细细的打量他,我觉得我应该是被在场的人给坑了,这怎么给我派了个病秧子?
我暗暗思量,片刻间也就想通透了。
按理说做藩王府的卫队也是军中热门职业,不用担心打仗掉脑袋还会吃香的喝辣的,便在锦衣卫中也是抢着去做的。
但我是个例外,所以也就没人愿意跟着我混。
兵部行文下来,各找各的门路,我看这位余良佐也是个穷鬼,定然是没有没路可托请的,倒霉差事便归了他。
好在我原本的期望值也不在水平线上,也谈不到失望。
我对他说,“旨意已经颁下近月了,你的人呢,这就随我去北塘驻扎。”
余良佐咳嗽几声,声音听着很虚弱。
“回禀殿下,卑职......卑职患病月余,告假不能理事,如今刚刚好转些,还请殿下容我几日,卑职自行率兵前往北塘。”
我还没说话呢,那位邓监军却是急了。
“余良佐!前日你还好好的,怎的这就病了?你这是在说咱家安排不周,欺瞒瀛王殿下么?”
余良佐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旋即低下头。
“卑职......不敢!”
我小脸唰的一下变的很阴沉,冷冷的看着余良佐。
“本王不管你是死是活,今日亥时之前,我要在北塘见到人。若过时不到,本王便上奏父皇陛下治你的罪!”
说完,我朝着在场众人稍稍拱手,转头对赵士桢说道。
“蹬车,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