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契机,我希望我的人起码明白我要做什么。
我在地图上划了一圈,指向欧罗巴。
“首先说宗教,欧罗巴人信仰一个宗教,我们可以称其为西方教,五十几年前从西方教中产生一个分支,威廉称其为新教。
前者强调教廷权威,教廷的权力高于一切,并对百姓以及贵族征税,而后者则将教廷的权力剥夺,认为心中有神就可以了,教廷没有权力向百姓征税。在我看来,实际上是教权同皇权的争斗。
徐先生,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以老利玛为首的传教士属于前者,而威廉这些人则属于后者。老利玛为你展现西方教的美好,而从威廉口中,你将听到西方教的另一面,黑暗!
你若有时间,可以多同他们交流交流,我儒家立世两千年,也一直是在求变的,不妨看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
“其次说经济,也就是生财之道。
在民,欧罗巴人普遍重视商业,就说威廉这些人,为了求财不远数万里求购香料,800多人最后只剩下24个喘气的,你就说他们有多疯狂吧。
而这种疯狂的背后逻辑是因为暴利,一船的香料运回欧罗巴就有十倍以上的收益,而我大明的瓷器、生丝、丝绸等货物运回欧罗巴则有五至七倍的收益。
听威廉这样说,我心头都在滴血,我大明的百姓植桑养蚕抽丝剥茧,开土为炉烧制瓷器,竟然连人家的零头都赚不到,便是那些收购生丝瓷器做走私的商人,也不过是一两倍的收益顶天了算。
这样的贸易我们是亏了的,而且是巨亏!
在官,欧罗巴各国的皇帝或者国王没有一个不鼓励商业的。就说这个英吉利,他们的王居然鼓励自己的子民出海做海盗,去抢劫西班利亚,葡萄利亚的船只,为此还专门颁发一种许可证。
而国家的税收呢?他们也有人头税同田亩税,相当于我们的田赋同徭役,但......贵族以及官员也是要交税的。
舍此之外,他们还有商税同关税。就说英吉利,关税收入居然能占据国库收入的三成,商税则占据两成半,剩余的四成半也不都是农税,他们还有财产税,房产税等等。而荷兰则更夸张,关税收入竟然占据国库七成!正因为这样,荷兰这样的弹丸之地国库收入竟然是我大明岁入的十数倍。
仅仅一府大小,十数倍啊!各位,你们自己想一想,为什么会这样?”
“再说军事,前头我已经说了火炮战船,现在我来说说他们是如何扩张的。”
我指着地图。
“欧罗巴人称这个地方为阿非利加洲,其中部南部土人肤色纯黑,与世隔绝不通制造,农业甚至还在刀耕火种的时代。
葡萄利亚在沿岸设立了很多据点,如今又多了英吉利人,荷兰人。而这些据点慢慢蚕食周边,俨然已同国土无异。这些欧罗巴人在此处开埠收税,大肆采矿开辟庄园,而后将金银宝石,兽皮象牙等等整船整船的运回欧罗巴。
你们以为仅止如此么,你们太小看他们了。”
我指了指南北美洲,“这里是新大陆,中部南部土地基本被葡萄利亚、西班利亚两国瓜分,英吉利、法兰西、荷兰等国正在参与其中,从两牙手中抢夺地盘。”
我在地图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欧罗巴,非洲中南部,新大陆,欧罗巴人在三者之间有一条贸易线路,他们称之为‘三角贸易’。
自欧罗巴开始,装载粗布、食盐、铁器等等廉价商品去往非洲中南部,高价卖给当地土着。而后抓捕或者采买土着人口,贩卖至新大陆为奴隶。
在新大陆,他们已经深耕过百年,有大量的庄园同农场,种植棉花、小麦、甘蔗,以及新大陆本土作物玉米,土豆,红薯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口啊,而南非洲的土着就是欧罗巴人最好的廉价劳动力。
商船卸载奴隶,装载金银,蔗糖,烟草,酒类等等返回欧罗巴。
如此循环就是所谓的三角贸易,而财富也随之源源不断的流入欧罗巴。
现在,你们能够理解为什么关税能够支撑一国的财政了吧?”
孙元化愤愤不平,他忍不住问我,“新大陆就没有土着么?南非洲的土着为何不反抗?就任由欧罗巴人胡作非为?”
我冷笑着说,“当然会反抗啊,但他们打不过,用石斧木枪怎么同火铳火炮对抗呢?而这些欧罗巴人也并不仅仅凭借武力,往往会拉拢一批打压另一批,利用土着内部矛盾挑起争端,使他们自相残杀。
就说运去新大陆的那些奴隶,大多数都是当地土着自己贩卖的。至于你说的新大陆土着,在南边的快死光了,即便没死的,也被西班利亚人改良,混血后代比纯种的欧罗巴人还要多的多。”
我看着已经出离愤怒的孙元化冷冷一笑,“你还在为那些土着鸣不平,先看看自己吧。”
我在地图上一划,指向印度。
“葡萄利亚人在天竺沿岸有十几个堡垒据点。”
我又在地图上一划,指向南洋。
“葡萄利亚人,西班利亚人在南洋同样有十几个堡垒据点,葡萄利亚人在天竺最大的据点称‘果阿’,设有总督,其次是马六甲,就是这里,狭长水道,沟通两洋贸易必经之地。西班利亚人在南洋最大的据点为马尼拉,整个吕宋已被其窃取。
葡萄利亚人在我大明以香山澳为依托,购买生丝、瓷器、铁制品等等,货物运至南洋,铁器就地发卖,然后购买香料,经马六甲至天竺,在天竺卖掉部分瓷器生丝,转而购买天竺棉布,船至非洲,卖掉印度棉布,转载金银宝石,然后一路北上回转欧洲,将货物全部脱手,这是正常贩卖货物的收益。
此外,此国在果阿、马六甲驻扎有大量军队战船,过往船只都要被征收商税,就比如一艘福建商船去往天竺,就会在马六甲被课以20%至40%的商税,本国商人则只需10%。而西出马六甲的货物,有一大半是我大明物产。
也就是说,咱们不收商税,但却被葡人收了!
西班利亚人以马尼拉为依托,我泉州月港,珠江广府有接近三分之一的货物去往马尼拉。马尼拉就地收货,然后东出大洋,将货物运往新大陆,再经新大陆转运至欧洲。
在马尼拉,我大明商人也是会被课税的,而这部分税收本也应该是我大明朝廷的!
我知晓我大明读书人常常热议国事,尤其是南方士子,看大明这也不好那也不行,仿佛由他来治理天下便能人人富足一般。但若朝廷一动商税的念头,便都开始叫了,集体出来跳着脚的骂。
我听说就在二月底,景德镇瓷工万人暴乱,险些将征税的税使打死,得亏那厮腿脚足够快给跑了。徐先生同孙兄都是南方人士,又见多识广,我就想问问,究竟是税使搜刮太甚呢还是那边的豪族士商在抵抗商税?
周总管同刘时敏是去过泉州月港的,景德镇的瓷器每日都在走海出货!
给马六甲交税可以,给马尼拉交税可以,唯独不能便宜了自家人,对吧?
哦,这也是迫不得已,人家有枪有炮,不敢不交,但在我大明内就有办法了,可以降低人工啊,横竖人口众多,不愁雇佣不到人手。
所以就有了暴乱,那些没了饭碗的人就要拼命,有人拼命就开始拼命上书,说商税害人,朝廷就怕了,商税不了了之。”
“最后说文化。你们看看这幅地图,整个世界还有哪里没有欧罗巴人的足迹?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前朝的历史都写着呢,这是扩张同掠夺!
而我大明,身在局中应该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