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空荡荡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打发了出去。灯火下,皇上披挂着一身明黄的睡衣,散落着一头灰白的头发,坐在书案前眯着眼睛批奏折。
福临在旁小心伺候着,不时的拿眼睛瞟一眼书案前地上的那个黑影。见他没有丝毫动静,心中有些焦急,恨不得走上前去踹他几脚。
“他倒是心安的很!”
皇上手拿朱笔,批了几封边关奏报,阴沉沉地抬了抬眼皮,低沉的声音在深夜空荡的殿内回响。
“皇上,要不要奴婢叫醒他?”
福临试探着问道,这都小半个时辰了,就是头猪也该睡醒了。他不光是心安的很,只怕是心大的很!
“无妨!他今日在殿上喝多了酒,撒了好大的酒疯,疯言疯语的又胡诌了那么一大通。想来也是心累的慌。让他睡,看他能睡到什么时候!”
皇上恨恨的说完,白了一眼地上的人形。话音刚落,地上隐在书案阴影里的身形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大梦初醒一般,舒展开手和脚,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姚齐贤从地上摇摇晃晃的坐起,眯着眼睛好半天才适应灯火的亮光,待他看清眼前之人后,大惊失色,扑通一声翻身跪倒在地。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醒了!”皇上手上朱笔没停,在一份奏报上奋笔疾书,一边抬了抬眉头。
姚齐贤晃了晃醉地有些昏花的眼睛,说话有些大舌头。
“微臣不敢。”
“哼。”皇上嘲讽的冷哼一声,将手上的奏折合上,放在一旁,“还有你不敢的?我看你敢的很!”
今日,皇上在大殿上亲身经历了那样的奇景,众臣马屁又都拍到了天上,他能不顺应一下“天命”?只是这个这个“始作俑者”确实可恶至极!
姚齐贤眯着眼睛装糊涂,“臣不知陛下何意。”
烛火落在皇帝的脸上,半阴半明。姚齐贤不敢抬头看,但明显感觉到一股威压如千斤重担压在自己身上,顿时后背冷汗涔涔,酒也就醒了大半。
“今日殿上是几个意思?”
皇帝怒目逼视了姚齐贤片刻,突然又转头拿起一份奏折批阅起来。
姚齐贤肩膀一沉,大着舌头说道:“微臣见此女生的貌美,又知陛下已经十年未曾进新人了。这才大胆一言,只求陛下莫要这般辛苦,多些美人相伴,消遣一下。”
“狗东西!就你心眼多。说!宋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回陛下,宋大人给微臣府上送了金银一车,另外还有一车古籍字画。”
“古籍字画你留着,金银就归朕了。”
“啊?……是!”姚齐贤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很快又低头嘟囔起来,“真是的!好不容易开张一次,还要和我抢!”
“说什么呢!大声点!”皇帝朱笔一搁,桌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姚齐贤一缩脑袋,匍伏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回道:“回陛下,微臣是感念陛下大恩,还给臣留了一车字画古籍。”
皇帝轻声笑了笑,“狗东西!”说着一挥手,示意福临给姚齐贤一个软垫子。
姚齐贤盘腿坐好,手指撩了撩散落的几撮头发。
“陛下,宋大人说了,只要臣办成此事,另外还有酬谢。”
皇帝一甩奏折,也拿了个软垫子,在姚齐贤对面一扔一坐,面上早就没有了方才那股上位者的威严和冷酷,面上竟是疑惑和不解。
“他怎么这么多钱?前阵子不是刚送了太子好几车的金银古玩嘛?”
姚齐贤一拉软垫子,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那人家不是生了位好女儿嘛?又善于经营理财,还会偷家。我估计啊,厉侯的家底儿都快被搬空了吧。”
福临一瞅地上君臣二人,有些无语加头疼。皇上在外面是威风凛凛、杀伐果断、无人敢直视天颜的皇上,可只要和姚大人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个爱聊八卦的老头。
姚大人今日在殿前唱的好戏,陛下全盘都接招了。可事后还是气不过,将人从太掖湖边揽月楼里给抬下来,扔在养心殿地板上大半个晚上。
福临摇了摇头,从一边拿了两块毯子,一人一块递了过去。这要在大殿的地板上坐上半宿,还不得着凉了。
皇帝点点头,“厉侯就是个榆木脑瓜。”
姚齐贤道:“皇上,臣有一事不解。”
皇帝笑道:“你这个聪明脑瓜还有什么不解?说来听听?”
姚齐贤道:“宋大人捧出一个佛莲转世,凤星下凡,这是要干嘛?难道他在太子那里行不通,要转投燕王的门路?”
皇帝伸手在姚齐贤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怒笑道:“姚大祭酒,佑圣真君!原来你也是个榆木脑袋!”
“还请皇上赐教!”
“宋老头这是想拿佛莲凤星献给太子,去他那里邀功呢!”
“可厉家大小姐不是和燕王殿下有婚约嘛?宋大人这是?”
“宋老头连佛莲凤星都能造出来,和老三那个从来没走过明路的婚约难道还推不掉嘛?只是,他却没想到老三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他一个转手就将这锅顶给朕!老三坑起老子来,那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皇帝一想到儿子李辰业居然将自己的女人转手献给自己,也着实有些意外。
“哦!原来如此!”姚齐贤恍然大悟,道:“那皇上,燕王殿下这是在跟您表决心啊!”
皇帝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只可惜却是个废了的。从凉州回来,和自己也不亲近了。这回又向自己表决心,对皇位绝无二心,倒叫自己觉得亏欠了他许多。
“皇上,那宋大人这回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眼睛一眯,突然想到傍晚时暗卫的回报--太子和厉家大小姐在花丛密会。
他们早就已经郎情妾意了。
“皇上?”姚齐贤见皇帝发愣,轻声叫了一声。
“福临。”皇帝突然冲着福临喊道。
一旁打瞌睡的福临一个激灵,忙矮着身子跪在一旁应道。
“盯紧了东宫、宋府和栖梧宫。”
“是!”福临应下,又退到一边。
姚齐贤不解何意,迷糊着眼睛道:“陛下?难道您不打算和庆妃……”
皇帝一抖明黄的睡衣,站起身来。
“她既然那么喜欢当佛莲当凤星,就让她在栖梧宫好好当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