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大夫人的木鱼声已经停歇了好些日子。
这些日子,每日从辰时开始,就有各处管事嬷嬷往来湖心岛,回禀府中大小事务。昔日冷静寂寥的湖心岛,如今却是这府中最为热闹的地方。
几个拿着对牌等着回话的管事嬷嬷,从岛上一直排到白玉石板桥上。
虽已入了秋了,早晚的天气一日凉过一日,但中午时分,还是炎热得紧。
湖中的锦鲤都游不动了,集体聚集在白玉石板桥下阴凉处,躲避正午的阳光。
几位嬷嬷却没有这样的好命,石桥上没有遮阴的地方,几人没有大夫人的吩咐,既不敢擅自离去又不敢贸然上岛,只得在烈日下炙烤着。
“都说大夫人霹雳手段,如今我是信了。”田嬷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这既是热的,也是怕的。
她管着厨房采买的活,近日大夫人要查账,她没日没夜的核对了七八遍账目,今日才敢来。
“谁说不是呢。这些日子,府上大大小小的仆从已经换了一大半了。我才理好了府上人口册子。哎,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花嬷嬷管着府上小厮丫鬟人口采买,手中抱着一打厚厚的册子。
“大夫人这般厉害,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十年前却交出管家权,退居到了这里?”一个较为年轻的嬷嬷问道。
“你不知道,当时二夫人有孕在身,某日大夫人竟将她推下了湖,一尸两命啊。”
“二夫人是王大学士府上的嫡女,老夫人平日里最为钟爱。为了这事,老夫人竟要休了大夫人。”
“那咱们侯爷什么态度?”
“侯爷最是孝顺了。”
“那后来呢?怎么没修成?”
“是大夫人的娘家宋家出面,才保下的。宋老大人如今是吏部尚书,家中儿子们又都争气,一个在刑部一个在礼部。前几日也是宋家来了人,侯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了这管家大权的。”
“要不怎么说,女人还得娘家硬气呢!”
“原来如此。”
几个老嬷嬷窃窃私语。
半日了,队伍一动不动。
岛上,大夫人午休起身,赵嬷嬷服侍着净了面,坐在案上吃茶。
“大伯母!您还喝得下啊!”厉青岚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大夫人起身,心焦得频频攥手帕。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来找大夫人。可大夫人一直以忙碌为借口,不曾见她。
大夫人微微抬眼,她有意晾了厉青岚许多日。果然,此刻的厉青岚全然乱了方寸,早没了当日上门同她结盟时,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怎么如今也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大夫人慢悠悠的说道。
“大伯母,您是没瞧见燕王那副模样……我……”厉青岚想起行宫为温泉旁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哼,大夫人冷笑一声。
小丫头片子,以为弄垮了寿宁堂的老太太,就能在她这里居功自傲了吗?今日且要打磨打磨她,好叫她知道这侯府是谁的天。
“所以呢?”
“大伯母,我不要嫁给燕王。”
“哦?”大夫人一脸戏谑,“当初是谁在我面前夸下海口的,说嫁给燕王之后,要追逐更远大的前程,并要与我同享尊荣。”
“大伯母,此一时彼一时。”
“燕王残疾了,脸也毁了,那宝座已经注定与他无缘了。大伯母,岚儿的一生不能就这样毁了呀。”
厉青岚见大夫人默不出声,只专心地制茶,好似此事全然不关她的事情。心知大夫人这是在为难她,心下一横,道:
“大伯母,寿宁堂我已经帮您摆平了,您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是你摆平的吗?做事不干不净,留下那么大条尾巴。当日若不是我帮你擦的屁股,你信不信,当日厉青阳就能将你宰了!”
“大伯母,我知道那日是大伯母救了我和母亲二人。但是,大伯母,那尊玉佛是怎么到严嬷嬷包袱里的,严嬷嬷又是怎么死的。大伯母做事就很干净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嘛?”
“岚儿不敢。大伯母,岚儿今后全仰仗您了,您快给岚儿出出主意啊?”厉青岚见大夫人语气不善,心中气她过河拆桥,但面上立马服软。
“办法是有,只是不知岚儿要如何报答?”
“大伯母,只要您助我,将来岚儿视您为亲生母亲。岚儿知道,大伯母一心想要个女儿的。”
大夫人心一揪,女儿嘛?她曾经也有过,那样可爱软糯的小小一只。若不是姓王的那个毒妇,如今比青岚还要大上半岁。
不知是不是也长得如青岚这般。
厉青岚见大夫人眼神迷离,知道自己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伸出小手握住大夫人的手,跪坐在大夫人跟前,软绵绵地说道:
“大伯母,岚儿的母亲出身低微,又是个软弱无能的。哪里比得上大伯母雍容华贵,侯府嫡母风范?他日,岚儿若真能成大器,那都是大伯母的功劳。所有的尊荣也自当归大伯母所有。”
大夫人心神荡漾,竟被她说得心动。
十年了,她被关在小佛堂十年,往日,她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如今,恐怕京都之中都已经不记得有她这号人了。
她如今脱出牢笼,若想要体体面面的回归,确实需要有个契机。
而厉青岚就是这个契机。
凭着厉青岚的手段和本事,他日必成大器。也就不枉费了自己如今在她身上的投资。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厉青岚面露喜色,大夫人终于松了口。她频频点头,道:“大伯母,您只管说。”
“虽说宫中万贵妃独尊,皇上又钟爱燕王。但这次凉州兵败,燕王的势力和威望大不如前,皇上更是免了他的兵权和职务。北山营和城防营都落入了太子的手中。”
“大伯母人在佛堂,却对朝中大事看得如此透彻。真乃女中诸葛!”
“你也少拍马屁了。我既同你讲这些,就是要助你成事。”大夫人嫣然一笑,只是十年的蹉跎,已让她风韵不再,一笑脸上全是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