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冯止单独接见了池荣和祝丕传,一个是部署安排,一个是安慰将心,做完后呼呼睡去。
一早,熟悉的锣声响起,营地中响起了各级将官的叫骂声,都怕自己成了最后一个列好方阵的队伍。
冯止告别了吴方思,带着战兵浩浩荡荡出了潼川州,直奔彭县方向而去……
……
“徐姐姐,听说明日大哥就回来了,要不要陪我去找他?”冯妍拉住徐怀夕的手问道。
徐怀夕甩开冯妍的手,双手掐腰说道:“嘁,我才不去,他若是懂事肯定主动来找咱们,何必去寻他?况且我还得照顾嫂嫂,她肚子见大,身边离不开人的。”
“也是,嫂嫂还有百日就要临盆了,那我也不去了,等他亲自来找咱们。”
“这样才对!”
沈雨淑在内屋听到,摇头笑了笑,心道明明这两人是想念的很,还非要拿捏一下。
她手中针线活不曾停下,正在纳着一个小鞋底,越是看向这个小鞋,眼神中越是充满温柔,这个红色小鞋子侧面有一道长条,仔细看去,正是一把戚刀模样……
……
山前的一片空地上,已经升为工头的熊子扯着嗓子大喊:
“都赶紧着!明日冯将军就回来了,此地务必要建成!谁要是敢偷懒,老子扣他工分,工食银甭想要了!”
说完他眼神向远处瞟了一眼,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跟那个林把总在指指点点,命令战兵将一块巨大的匾额抬上牌坊。
“何老先生,您说在下会何时住进去?”林震高唏嘘道。
何清泉捋了下胡须,认真的说道:“此处是老夫给自己挑的好归处,林把总还年轻,莫要轻易来与老夫作伴。
不过冯将军倒是嘱托过我,将来能住进这里头,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善终了。”
林震高也是郑重的说道:“那何老先生和冯将军既然都在这里头,那给在下可得挑个距离近点的地方,这样才能不孤独。”
“呵呵,林把总放心吧,不论何时进去,里头都不会孤独。”
“这倒也是,明日冯将军首先便是来此处,会路过仁兴场,我去下令,明日家眷营不得喧哗,停下手头一切活动。”
何清泉制止道:“林把总多虑了,冯将军说过,兄弟们出生入死,为的不就是看到婆娘孩子的笑脸吗,不用强制去下令,他们看到后就会明白了。”
“在下懂了,那咱们也去准备吧。”
……
刘祚昌在后面提示道:“冯将军,咱们已经进了彭县界了,武知县说要来迎接您。”
“派人去谢过好意,今日本将有最重要的事要办,谁也不见。”
“是,林把总也传信过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走吧,从这里开始步行。”
冯止翻身下马,走到了军备部面前,鲁城隍带他来到一口棺前,点了点头。
旁边的程大勇、祝丕传、杨贵强、鲁城隍再有刘祚昌纷纷站在棺材四周,冯止蹲下身子,将把手放在肩上。
这些棺材本来是潼川州临时寻来,也不算很重,六个人足以抬起。
此次出征,共损失了五百左右的将士,尤其以守城最为惨烈。
但凡是能找到尸体的,冯止已经命令全部装殓入棺,没有找到的,就按照登记册将姓名号牌,与战服一共入棺。
一句浑厚的声音响起:
“起——棺!”
“虎!——虎!——虎!”
响亮的号声从整支行伍最前头一直响彻到队尾。
所有在小车上的棺材统统被军备兵和战兵抬起,排头为几个把总亲自抬棺,后面黑压压的一片跟上。
官道并不太宽敞,容五口棺材并排列队通行,在排头冯止带领下,一步一步的稳重前行。
所有人的军服铠甲为暗紫色,里面青灰色内饰,头戴标准的圆弧形明盔,所有人的左臂上绑着一块黑色方巾。
旗帜全部已经降半,未抬棺的战兵纷纷竖起长矛,抬起头来,收起下巴,踏着统一的步点,郑重的跟在后面。
整个官道上充满了一份肃杀与悲凉气氛,路过的行人见状纷纷自觉让开,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数百口棺材同进,井井有序,气势可破蜀中万山。
更有甚者,直接跪在道路两旁,不敢抬头去看。
武奋扬焦急的等在城门处,听到传来的消息,沉默的低头入城。
仁兴场家眷营,已经十分有人气,在里面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了挨饿的风险,孩童正在营周围嬉戏打闹。
“王家的,说了多少次,门前是大家伙公用的地方,每天一早你就把那马桶脏东西倒出来,谁还敢走!”
“李家的,这话咱就不爱听了,晌午头早就干了,啥都不耽误,凭啥不能倒!”
“你若再这样,咱就找那冯将军告你状去!听说人家站兵营可是干干净净的。”
“怕你不成?难道他冯将军……”
王家媳妇还没说出来后面的话,整个嘈杂的家眷营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她继续再说的一句话全营都能听到。
无数的人都往营外奔去,王李两家也跟随出去看看。
刚刚走出营门,两人同时捂住了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为首降到一半的冯字旗走在前面,后面密密麻麻的棺材看的眼晕。
家眷营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手也不住的颤抖,泪水从眼角流出,抽泣声响起,每个人都不由担心起自己夫君,儿子会不会已经躺在棺中。
几个垂髫孩童不知道大人为何都安静下来,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将兵。
他们并不陌生,彭州营拉练的时候经常会路过家眷营,孩童看完后,时常还会爬到山坡上模仿军营中的训练场景,还会做“战争游戏”,其实就是两拨孩子的相互追逐捉迷藏。
“年娃,别往前跑了,小心被你娘打屁股。”一个年纪稍微大的孩童喊道。
“每次战兵的训练都有人来告知,不得上路,这次没人来说,肯定没事!”
五岁的年娃说完便磕磕绊绊的走到路中间,瞪大眼睛看着抬棺迎面而来的冯止。
有人想去驱赶这些孩童,被冯止拦下,待到走近就听到一声:
“将军,你抬的黑色大箱子装的啥,我爹是藏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