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书之于沈满知,是称得上一句朋友的关系。
是她作为粼江编外人员的对接人,也是多次任务中的最佳拍档,更是会为半夜私闯住宅的她亲自煮一碗牛肉面的朋友。
也许就像边书自己所说,有些事为了生存是迫不得已,他唯一使命是做好粼江在槐城的眼睛,能到如今这个地位仍旧如履薄冰。
游走权利中心变得黑白不明,哪怕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秘密,哪怕有将她这个编外人员置于生死边缘的可能性,只要不损害粼江的切实利益,一切都被默许。
沈满知不提往事,并不是多么慷慨的谅解他。
只是一想到翻旧账的结果,无非是暴力的报复手段,突然就有些乏味。
她以前最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在坚硬的躯壳里独自舔舐治愈伤口,旁人只能看到她娇纵跋扈的一面,于是只远远看上一眼,便会或嫌恶或畏惧地离开。
这么久以来,都是如此。
她懂事之后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了,也无所谓任何人的离开。
所以哪怕边书在某种程度上背刺了她,她也只是觉得人之常情,也能接受。
沈满知回了房间,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像往常一样淋浴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水倚在落地窗前,打开了房间电视。
动物世界里正在播放和谐共处的画面。
西伯利亚狼趴在河边小憩,绿幽幽的眼睛半眯着,野鹿东张西望后谨慎地站在另一边低头饮水,物竞天择的生物圈也难得有和谐的一幕。
她想起有一年秋冬,师傅带她去见一位隐士山人,群山之上浮云之下,阴雨薄雾,老人独坐道观之中,编织着手里的竹条,泰然自若,如雨中仙人。
遥知玄豹在深处,下笑羁绊泥涂间。
是不被世俗所牵绊的超脱与清醒。
她当时并不解其意。
后来,九卿寺集训的比试,百余人之中,唯独学艺两年的她拔得头筹,被方丈戴上红花帽时,师傅送给她一副毛笔字,上面写的就是那句话。
沈满知微微眯眼,背脊抵上身后的墙上。
师傅一直追求的理念便是大道至简无欲则刚,可惜碰上了她这样一个徒弟。
她成为不了那样的玄豹,就譬如这头西伯利亚狼终究会将那只野鹿吞入腹中。
这短暂的“美好共处”,仅仅是因为饱腹的野狼在此刻毫无兴趣,并不是因为宽容仁慈。
同理,她也一样。
人在百无聊赖之时,便会觉得乏味可陈。
沈满知索性关了灯,将电视静音,窝进了床里,只有电视机屏幕发出柔软的光。
中途噩梦惊醒,她手背覆在额头上慢慢平稳呼吸。
伸手摸了一下手机,像是心有灵犀般,秦宴风的电话刚好切进来。
沈满知闭着眼应声。
电话那边似乎沉默了半秒,低语愈发柔和,“在睡觉?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翻了个身,半张脸埋进杯子里,声音闷闷的,“没,刚醒。”
秦宴风心底蓦地柔软起来,“还要睡会儿吗?”
沈满知无意识地“嗯”了声。
像小奶猫发出的娇软声音。
“好,醒了给我打电话,”秦宴风语气温和,末了又询问道,“可以吗?”
沈满知微微睁眼,又闭上,“嗯。”
似乎知道她没力气挂电话,秦宴风等了几秒后挂断了。
再次醒来是两个小时后。
沈满知蜷曲着身子眯了会儿,慢慢清醒。
手机很安静,秦宴风除了那通电话也没有再打扰她。
她撑着慢慢坐起身往后靠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白面团子,竖琴海豹摊在冰面上缓慢滑行。
边看边把玩儿着手机,进入广告时她无意识地拨了个电话出去。
不知道说什么,还没开口,对面便传来低沉温柔的声音,“睡醒了?七点半了,晚上想吃什么?”
沈满知确实有点饿,懒洋洋地眯着眼,“都行。”
“那我来接你?”
秦宴风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
“好。”
周觅将趁缅因被抱走之前,捧着猫耳狠狠吸了一口,“晚上一起吃呗?”
秦宴风抱起只只,顺了顺毛茸茸的长毛,“下次。”
他其实有听出沈满知语气里的怠倦。
那种消沉的,颓废的,很难看到一丝生机的怠倦。
甚至都不到二十分钟,秦宴风就到了。
沈满知将密码一并告诉了他。
所以她仍旧以刚开始的姿势坐在床头,抬眼看见的第一眼就是缅因霸气的猫脸,然后再是眉眼温柔的男人。
只只从秦宴风怀里跳下来,迈着步子往床边走。
沈满知将手搭在床沿垂下,毛茸茸的耳朵蹭上手心,发出黏腻腻的声音。
面前罩下一片阴影,秦宴风垂眸看她的神色温柔又缱绻。
他低下眼睫坐在床边,将袖口系上,语气自然道,“今天又降温了,有些冷。”
沈满知看着他。
“能抱一下吗?”
沈满知眉梢轻挑。
男人微微低头,碎发搭在额前,几缕穿插过长睫,像是被雨水沾湿过的雾气在眼底一晃而过,掠起一点水光,清灵透澈。
他抬眼再次道,“能抱一下吗?”
沈满知心底泛起酥软,几个呼吸来回间,她坐起了身,还没前倾,就被先一步抱进怀里。
天气确实有些凉意,这人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是一身冷气。
身高差的原因,沈满知几乎是被他整个圈进了怀里,鼻息间萦绕着浅淡的山茶花香。
很好闻,也......很舒服。
秦宴风的手轻轻落在她背后圈住,这姿势倒像是她才是求抱抱的那个人。
只只在地上蹲坐着看着两人,然后舔了下嘴巴竖起长毛尾巴去玩窗帘下的流苏了。
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沈满知被放开时,眼底倦懒的神色清明了几分,她一直看着秦宴风。
秦宴风也没躲,任由她看着,神色愈发温柔,“还要抱一下吗?”
然后他便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开始慢慢泛红。
秦宴风心底某处像塌陷了一块,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凑近了几分,手掌又落在她脑后将人带进怀里,动作轻柔地环抱住细窄的腰身。
沈满知侧脸抵在他的锁骨处,眨了眨眼,片刻后低头埋进男人宽厚的颈窝处。
晚饭最终选定了火锅。
秦宴风打电话让人来接猫,先下了楼。沈满知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出门,在楼下碰到在大厅交代事情的京末。
京末走过来,撩起身前的卷发放在后边,“我刚刚看见你家那位了。”
沈满知跟着她一起往安静的廊道走,“嗯,准备去吃饭,你还忙着?”
京末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声音倦懒,“交代点事情,明天回趟京城。”
沈满知才听边书说了那件事,“有需要随时和我说。”
服务员托着放鸡尾酒的托盘过来,京末找他借了火,偏头点燃指尖夹着的细长女烟。
她回头朝沈满知笑了笑,“行。”
沈满知视线下移,看到了京末下颚处一道抓痕,此刻已经有些红肿了,又看向她夹着烟那只手的手心,“我房间里有伤痕药。”
京末侧额,轻笑一声,“多大点事儿,趁还没愈合,回去了大家都可以看看。”
沈满知眸色渐冷,可是京末明明也知道,京家人就算看到了,也不会信的。
唯一有可能护着她的当事人,在今天早上已经做出了选择。
“唐家有位独子,这个月刚好回京城休假,是我一个朋友,你有空的话替我带他逛一逛。”
京末咬着烟,回“好”。
说完,她看了眼好友,微微眯眼勾唇,“谢谢。”
京城唐家与京家不相上下,但唐家那位独子,却要高出几个阶层。
秦宴风从负一楼上来出现在廊道尽头,朝这边走来。
京末靠在一盆绿萝的墙边,吐出烟雾,声音软得像钩子,“知知,你之前和我说的,别太相信男人。”
沈满知也看到了秦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