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邪气中,老僧身披佛光,缓步行来。
他喊“阿弥陀佛”,湖边,园林中,“众人”便齐齐将目光转投过来。
原本如花般娇艳的彭夫人目中忽然放出黑光,这黑光太浓郁了,突显在她眼中占据了她整个眼眶,使她整个人一下子就显得恐怖起来。
“老和尚,又是你!”彭夫人一字一顿道。
而原本还面带笑容并满怀期待看着彭夫人的彭大善人则忽地后退一步,像是恍然间回想起来什么,然后醒过神般,下一刻,他就大喊:“大师,救命!”
一边喊,他转身就要跑。
彭夫人阴森森道:“跑?晚了!彭竟山,你跑不掉的,昔日我能杀你十次百次,往后我便还能再杀你千次万次。这彭府便是我为你准备的地狱!你做好准备,永世沉沦吧……”
说话的同时,她按在金色拱盖上的手便再不停留,猛地一掀。
金色拱盖开了!
其下露出一颗头颅。
不,或者更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三颗头颅。
三颗后脑并拢,粘连在一起的头颅。
又或者说是,一颗头颅上,出现了三张面孔。
三张面孔,两老一少,其中一男一女年长,还有一个是肌肤状态十分年轻的少年模样。
他们明明都死了,只剩下头颅被留在托盘上,这三张面孔上却又同时露出各种狰狞古怪的神情,使其显得鲜活无比,宛若生时。
彭大善人彭竟山伤心地喊起来:“母亲,师父,光儿!”
这三个,分别是他的亲生母亲、授业恩师、以及最心爱的庶子。
三张面孔同时张开嘴,就要凄厉嘶吼。
缓步行来的老僧忽然伸出一只手掌,虚虚地便是一按。
随着这一按,一个带着万字符的巨大掌印便自天而降,牢牢压在了三颗张面孔的头颅顶上。
老僧叹息道:“人死终如灯灭,恶念总有尽时。女施主,冤有头债有主,事不该过百,你杀彭施主九十九次也该够了。何不放下执念,回头是岸?”
彭夫人冷笑:“老和尚站着说话不腰疼,九十九次就够吗?一百次且还不够呢!昔日我便立誓,不杀此贼一万次,绝不入轮回!如今九十九次而已,离一万次且还远呢。老和尚让开!”
说话时,她裙角的禁步忽然无风自摇起来。
叮叮咚,叮叮咚,一声声玉石相击之声在这园林中响起。
随着这声音的响动,江琬就发现,原本还呆滞在四周的其他“人”,不,是其它邪灵……其它邪灵就在这一刻,像是被按动了什么开关一般——
有的忽然砰一声炸开,化成漫天血雨。
血雨聚集在地上,就像是某种活物般飞快爬动,向着立在场中的老僧与彭竟山涌去。
有的邪灵则自己摘下了自己的头颅,然后抬手飞掷。它们的头颅就这样被它们当做了武器,同时掷向老僧与彭竟山。
还有的邪灵生出獠牙,又有的邪灵生出利爪,也有的邪灵化作邪雾,也有的邪灵直接抽出生前的武器,合身扑来……
总之邪灵们是各种各样,形态各异,说一句群魔乱舞也绝不为过。
立在一棵花树阴影中的江琬也未曾幸免,她身旁的花树忽然伸出枝桠,化作邪灵藤蔓,向她卷来!
不过这回倒不必江琬出手,她的七煞傀儡就立时甩动树枝抽打而去,瞬间就与这邪灵花树战斗在一起。
一切变故说来复杂,实则却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彭竟山一面做惊慌闪躲的模样,同时也出手狠辣。
他使一对分水刺,这对小巧又阴险的短兵刃被他挥舞出了花儿,每每都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击出,一击就能杀灭掉向他扑来的一个邪灵。
纵然邪灵们数目极多,手段也极多,又同时向他扑来,可彭竟山却往往能在方寸间做出极为精准的走位。
就是有再多的邪灵扑杀,他也往往能够做到只在同一时间面对一到两个邪灵,又或是至多三个。
总之,不会更多了。
这些邪灵的数目优势就这样被他抹平了。
他的走位还跟江琬的咫尺天涯不一样,江琬的咫尺天涯能够使她在百米之内任意移动,这种任意移动甚至带有瞬移般的特性,极难捉摸。
有了这门身法,江琬同样不惧群攻。
而彭竟山的身法却更为短小精准,这种方寸间的腾挪闪转不仅需要极快的速度,更需要极为精准的预判,以及极为老辣的战斗经验。
说实话,江琬就没有这种经验。
她纯粹是凭借强大的技能效果硬推,从这一点来看,她就不如彭竟山了。
因此在群魔乱舞的这一刻,江琬站在角落里,一边放任身边的七煞傀儡与那花树邪灵战斗,另一边由纸人傀儡守护着,而她静立不动,竟还有闲暇默默观察彭竟山的战斗方式,学习他的身法精髓。
彭竟山在招招狠辣的出手中还不停痛苦地呼喊:“母亲,师父,光儿!”
又说:“夫人,你一向督促为夫修桥铺路,怜贫惜弱,叫我日日做善事。你如此善心,为何竟连无辜的少年也不肯放过?为夫或是有错,可光儿又有什么错?他才十二岁而已……”
说到可怜间,彭夫人却毫不动容。
她还在与老僧的万字符手掌印相抗争,并不理会彭竟山,只说:“老和尚,你便是阻我这一次又如何?在这彭府地狱中,一切怨愤都会不停重复。你今日阻我,再过几日……”
“再过几日,这里的所有苦恨又都会重置。我还能继续再杀他们一遍又一遍,可是老和尚,你不会再是今日的你的!”
“你也早不是从前的你!”
“我们都是死人,你却是活人。活人又怎么能熬得过死人?”
“十年了,老和尚,你还剩多少力气?”
“一旦油尽灯枯在此处,纵是圣僧,也必叫你被这滔天怨气化为邪灵!哈哈哈……”
“老和尚,你一身佛骨,能够甘愿死后化为邪灵吗?”
“你劝我回头是岸,你自己何不回头是岸?”
“离开这里,出去,我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