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捏着符纸在手中,游目四顾,扫视众人。
众人不解其意,但被她这么看,又莫名的都有些紧张。
看过一圈,最后江琬的视线还是定在裴卓身上,她站起来,道:“裴卓,你来试一试,引发此符,给这位小郎君再做一次治疗。”
言出,裴卓惊喜地直了直身躯,有些不确信般道:“我……可以吗?”
说是这样说,他双手却立刻伸出来,又微微躬身,做出恭敬接符的姿势。
江琬笑了笑,将符纸递给他。
裴卓小心地将符纸接在手中,一边说:“谢先生赐符。”
江琬道:“不必多话,牵动真气,感受符纸力量。”
裴卓立刻应是,果然将符纸并在掌中,然后细细体悟片刻,接着就试探着往符纸中输入真气,引发符纸力量。
这个过程其实非常简单,因为符纸绘制出来,本来就是要给不会画符的人用的。连半点符法都不懂的人都能用,又何况是裴卓这等本身就精通术法之人?
片刻后,符纸的力量被激发,裴卓真气一引,一团生机白芒就再次落在了受伤的孩子身上。
孩子不自觉地将身躯微微一挺,忽而舒服地呻吟出声,接着又咯咯笑起来,并喊道:“好痒啊!”
为什么痒?当然是因为骨骼筋肉在快速生长,所以他感觉到了痒。
这种超速的生长其实不仅会痒,一般还会痒到痛,痛痒到让人受不了。
但生字符非常神奇,它不但能快速补充人体生机和元气,促使人身一切精微都快速生长,还具有一定的麻痹作用,能缓解过速生长给人带来的不适。
所以孩子只是咯咯笑着说痒,而不是痛苦喊叫。
裴卓作为引发符纸的人,对这种生机的体悟更为直观,他默默在一旁看着,直到孩子笑声止歇,开始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忽闪着扫视众人。
这个时候,忽然一道高声,从旁边墙上响起:“哎哟我的娘诶!这是真的吗?就这样……全、全好了?”
什么?
哪里来的声音?
众人闻声一看,原来竟是这户人家的隔壁邻居,踩着梯子,扒在墙头上往这边看热闹呢。
挤在门口的街坊们被挡住了视线,看不清孩子的状况,扒在墙头的这位婶子却看得分明。
她一出声,顿时又引发了更多的好奇声。
人们议论纷纷,要不是看到学生们都穿着统一的国子监服饰,又一个个气度不凡的,他们真是恨不得立刻将围挡视线的众学生冲散,好近距离看个究竟呢。
江琬道:“只是表面愈合,内伤还尚未痊愈,只是生字符一次不宜动用过多,今日便到此为止了。过后回去……”
说着,她扫视众人道:“你们谁先将符书字形完整无错地书写出来,明日便由谁再携带两张我亲自绘制的生字符过来,为这位小郎君做后续治疗。”
学生们顿时轰然一声。
江璃:“我呀!琬……江先生,看我呀,我肯定没问题!”
房隽也连忙说:“江先生,我也可以!”
戴仲咬了咬牙,立刻上前一步,也说:“先生,学生会努力的!”
这些不讲武德的家伙立刻又带起了新一轮热闹,江琬抬手制止了学生们的自夸,牵着受伤小孩的手走出圈子,将他带到他母亲面前。
妇人手掩住唇,激动得热泪盈眶。
江琬将孩子递给妇人道:“这几日注意些孩子,不要让他动弹太多。行走不可跑跳,说话不可高声,不要引动孩子大笑或哭泣,半月之后,便无碍了。”
妇人连连应是,搂过懵懂的孩子,却将忧虑的视线投向一旁老妪。
哦,对了,她的婆婆,这位被江琬定住的老太太,不敢怒瞪江琬,却是在悄悄用眼神威胁她呢。
江琬走到老妪身边,现在该解决她的问题了。
要解决老妪的问题,江琬却不直接同老妪说话,反而转头问扒在墙头的那位邻居婶子道:“这位大娘,他家大儿是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邻居婶子立刻道:“哎哟小神仙,你这可问对人啦,我知道呀!前日一早,有杀声忽然响遍咱们镐都上空,许多的人,平常看着是人,那时忽然就变了样。她家大儿就忽然长出了一颗螳螂头,杀声响第三下的时候,那螳螂噗一下就炸开了头!”
邻居婶子夸张地做了一个比划:“唉,螳螂没了,这人也没啦!作孽哟,后来官府过来清点,就说他家有邪,然后直接把她大儿尸身就拉去火化了。这不,丧事也没办,就孩子悄悄戴了点孝……”
是了,孩子穿着白麻衣呢。
众人听得入神,又听邻居婶子说:“这下子,咱家隔壁这位马婆婆啊,就跟疯魔了似的,非得认定说是她儿媳妇克了她大儿。这两天,直将她这儿媳撵的,咱们街坊邻居都能听见声响。”
她四散去看,旁观的街坊们立刻纷纷应是。
人们七嘴八舌补充:“不当人哦,简直恨不能打死这田大娘子了事。”
“田大娘子日常也勤勉,又孝顺又和善的,可怜啊……”
“不过说回来,真不是田大娘子给克的?”
“官府都说了,是他家大郎去过有邪气的地方,带了灾在身上,怎么就怪田大娘子了?”
“那也是她没看住男人……”
眼看着人们越议论越离谱了,而老妪马婆婆更是双眼涨红,又用仇恨的眼神去看她儿媳。
江琬就知道,要想凭借简单言语去化解马婆婆的心结只怕是难了。
他们今天救得了田大娘子和她家小儿一次,回头马婆婆再发难,他们却未必还能再救第二次第三次。
他们总不能现场打杀马婆婆吧?这不符合世情伦理。
江琬带着学生们下得玄明山,有心想要带他们在市井间救人疾苦,体会生字符的奥秘,却未料,第一次碰到的救治对象,就是这样的。
要怎么办呢?
江琬轻叹一声,道:“人心种魔,比魔更甚。”
说着,她上下打量一遍马婆婆,啧啧摇头:“可怜你这妇人,却是中了市井间,那等无知恶人的圈套了。你本该是享后福的命,可惜如今被你这连番恶举一冲,却是难咯。”
马婆婆终于收回钉在儿媳妇身上的视线,惊得“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