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光环这个东西,开都开了,要主动取消,是不可能取消的。
都说了是“斗鸡王者般的气势”了,见过哪个“王者”主动降格吗?
咳咳……
奈何桥边,两盏灯火幽幽燃烧。
河岸上,腐朽的骸骨间一朵朵鬼火缤纷漂浮。
受伤的众人仍旧被江琬的“王者气势”压迫,抬不起头来。
只有秦夙收剑,立在河岸边,看向眼前少女——她负手而立,下巴微昂,眼神骄傲,神情睥睨。
当真是……好生惹人喜爱。
秦夙目光微动,深若星潭的眸光中其实是有惊讶的,但欢喜更多。他抬了手,似是想要抚一抚江琬鬓角的碎发。
也就是这一抬手,他忽然发现了不对。
他居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这使他抬手时竟颇受阻力。
这种阻力,其实刚才上岸出剑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但那时他正剑意蓬勃,即便感觉到了阻力,也只当是黑袍鬼使的手段,因此只管强力破去,倒也没多想其它。
可眼下,黑袍鬼已被杀死!
那压迫之力却竟然还在,而这回,秦夙可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这股压迫力,就是从江琬身上传来。
他的眼神中就又多含了几分惊奇。
只见眼前的小娘子妙目秀面,神采飞扬。
人,分明还是那个人。
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又分明有哪里不太对劲。
秦夙眉头微挑,几分探究的意味刚刚传出。
江琬:“……”
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变化,一下子心里就哀嚎一声:完蛋了!
可是怎么办?
脑子里属实是乱糟糟一团,念头虽多,这时却偏偏理不出一个最有效的应对方法来。
她急得后背都快冒汗了,面上还要一派从容。
终于一句话到嘴边,干巴巴地……哦,不,是沉静而又不失风度地被她说出了口:“好剑法!”
好,是真的好,太好了!
话出口,江琬内心却是恨不能伸出一双手来,不管是遮脸还是遮眼,总归是要遮住哪一样。
救命救命,我现在不想面对这个人!
老天爷仿佛是要响应她的愿望,很快,下方徐翁的声音也开始接近了。
对,她很快就不止是要面对秦夙了,她还得面对徐翁。
听徐翁长笑着:“咦?郎君,这犄角小鬼被你杀了?上头还有谁?是……”
他听出了江琬的声音,正要问是不是江琬在,秦夙忽然低声道:“徐翁,你且莫上来,看着!”
看着什么?
徐翁还一头雾水间,这边秦夙一伸手,一股真气挥出,桥头边黑袍鬼的身体被这力量一扫,就瞬间从桥边跌下。
徐翁落在桥下河道边的崖壁上,视线追随这黑袍而去,自然就在崖壁处停顿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岸上飞纵。
而岸上,秦夙真气涌动,强行抵抗住压力,握住了江琬的手。
他视线也在左近扫过,见到了岸上众人负伤的情形。
“琬娘。”秦夙传音道,“你……可是有哪里不适?”
他看出来了,江琬的表情骄傲,可眼神却其实很不自然。
再想到此时四布的奇异压力,秦夙心里一下子竟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的手一动,仿佛想探江琬脉门。
江琬却反手一转,挡住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一个情真意切,一个……算了,尴尬死也不能把秘密暴露。
江琬决定给秦夙编个故事,她于是传音道:“上月,我归家时,父亲开祠堂记我入族谱,还为我举行燃血问灵的仪式。”
唔,算起来这也不是编故事,江琬说的全是真事。
她思路顺了顺,于是继续传音:“当时,我获得了一个灵觉开悟。后来祭拜先祖时,还获得了一份特殊的状态,英灵庇佑!”
反正,别问。
问就是祖宗保佑!
在这个有神异的世界里,虽然江琬曾经获得过的那个“英灵庇佑”其实是签到所得,但是,真实凭借机缘获得祖先护佑加持的人,其实也不少。
所以这个说出来,江琬心里是没什么负担的。
事实上,她对秦夙本来也怀有一种特殊的信任。
两人相交时间不算很长,某种默契却早已暗暗滋生。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难言的情感,由来浪漫。
根源……或许是那些飞纵在镐都的夜里,月色太温柔,也或许是那离风别院中,菩提树的冠盖太过静谧。
又或许,是那星辉下,少年面具下的真相太过艰难,可怜。
总使人心生柔软,无由冲动。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人的情意倘使真能任何时刻都清清楚楚,说得明白,那就不是情了。
但江琬也还没到因为这份特殊情意而失去理智的程度,她有很多东西都敢于坦荡荡对人言,可签到系统这个事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多亲密也不行。
就当我有很多很多奇遇吧!
毕竟,我是天才嘛。
老天爷也要偏爱天才不是吗?
悟性高,谁也挡不住,哈哈。
至于移花接木,把“江湖豪客都俯首”换成了“英灵庇佑”……咳,毕竟“英灵庇佑”说起来好听点,也好解释点儿。
反正中二不是我的错,都是老祖宗太威风。
江琬瞪大眼睛,眼珠子晶莹灵动,方才的窘迫已渐渐消去,自然而然生起一股理直气壮。
秦夙看她神情变化,面具下露出的嘴角便也轻轻往上翘了翘。
正要再说话,那边就听得徐翁惊呼一声道:“嚯!什么情况!”
忽然,下方河道处,远远传来一阵咕咚咕咚,如同沸水鼓泡一般的声音。
江琬心下一动,立时踱动几步,走到河岸边沿处,俯身向下看。
秦夙抵抗着巨大的压迫力,也几步走到江琬身边,与她并排着往下看去。
却见那下方,幽深不知几何的河面处,黑袍的身影被密密麻麻的水泡托起、翻滚。
然后,就在他们目视之时,瞬息之间,只见那黑袍包裹之内,原本还血肉俱存,骨骼俱全的尸身,就此被这水泡冲刷得化成血水,随后消融。
留下一件空荡荡的黑袍,顺着滔滔水波,打着旋儿流向不知名处。
忘川河,仍在奔流,谁又知晓,这幽暗的水波处,带走过多少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