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乐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擦掉眼泪,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重新找大夫去了。
先前找的大夫熬的药一点都没有喂下去,霍子澜全部摔掉了,只能重新去找大夫。
屋里除了紫乐,其他下人都没敢进出过,现在屋子里面只有沈君临和霍子澜,霍子澜急得毫无头绪,看到旁边的盆子和里面的帕子,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上前去扭了帕子坐到床边替沈君临擦着脸上、额头上的汗。
早上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这几个月,他以为沈君临的身体已经养得很好了,怎么会突然又倒下了。
擦掉脸上的汗水,霍子澜一眼瞥到床里面放着的一个卷轴,之前没有的东西,他将帕子扔到盆里,倾身上前拿过那个卷轴。
他看了看床是沈君临,缓缓的将卷轴打开,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画像,又看向沈君临,像,太像了,这分明就是五六年以后的沈君临,为什么这幅画像会出现在这里?
继续往下,眼角瞥见右下角“月华”二字。
“月华···”这个名字,之前在沈金兰哪里听到过,所以,这是沈君临的父亲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君临手里。
他将画像卷起来放到床内侧去,看着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沈君临,大概知道沈君临为什么病得这么突然了。
“公子,公子,大夫来了。”外边紫乐欣喜的声音响起,同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白发老人家,手里提着药箱。
霍子澜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上一次给沈君临看过的大夫之一,年纪稍大的那一位。
老大夫上前,霍子澜赶紧让开位置,老大夫将药箱放到床尾,霍子澜给他拿了一张矮凳,老大夫一言不发的坐下,拉过沈君临的手把起脉来。
屋子安静得只听到沈君临粗重的喘息声,霍子澜紧紧的盯着沈君临的脸,在心里面默默的给他打着气。
片刻的安静之后,老大夫将他的手放回去,叹息道:“年纪轻轻,怎得如此心事重重,所有的事情一直积压在心里,突然爆发,不垮都难呐。”
“大夫,这要怎么办?”霍子澜心里慌乱如麻,询问的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意,身长八尺的霍子澜此刻像个胆小的孩子,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君临,生怕一眨眼人就没了,他太害怕了,前世的沈君临倒在他面前的样子还印在脑海里,他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老大夫扭过头来,看向霍子澜,一脸严肃的问道:“上次我不是说过,要让他舒心散郁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霍子澜才终于想起来,这段日子,他确实没有顾上这个,加上沈君临在他面前一直都好好的,平时也会和他有说有笑,他根本没想到沈君临心里面还藏着事儿。
他沙哑着嗓音:“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他,大夫,求您帮我救救他。”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求人,他现在只想沈君临好起来。
“我说过,身体上的病吃药就行,但是心里的病,不是光靠药就可以治,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喜欢自以为是身体好,大夫的话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说完朝霍子澜摆摆手,提过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针灸包铺开,取了细针替沈君临扎针退热,待针扎完,又一一收回放到药箱,然后起身:“我先去开药方,他现在高热,待会儿用温水给他擦擦身上,不要盖太厚,要给他散热,先把热退下来,至于人什么时候能醒,就看他自己了,给他换上干爽的衣裳,都湿透了,再着凉他那身子早晚得废咯。”
“有劳大夫了,子澜感激不尽。”霍子澜看着紫乐将人送出去开药方,自己又拿了帕子给沈君临擦汗,换衣裳,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寸步不离的照顾着沈君临,除了送药,没有霍子澜的吩咐,紫乐也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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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临只身踩在虚无的幻境里,周身被柔和的光芒环绕着,周围的一切变幻莫测,伸出去的手抓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犹如气体,从指间滑过溜走。
“这是哪里?”他开口对着眼前的一片虚无问道。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回音。
他四处走着看着,周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低声喃喃道。
“这里是太虚,你该回去了?”一道缥缈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点回音,听起来像是一名老者的声音。
沈君临四处东张西望起来,可是这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谁不重要,你早晚会知道,现在,有人在等你,你该回去了。”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依旧还是催促他回去。
可是,回去,他该回哪去?
“我应该回哪里去?我并没有家,我只是一粒随风到处飘的花籽,怎么会有人等我呢。”沈君临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已经在山川河流间飘得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自己的起点在哪里了,哪里又能算他的家呢?
“哎···也怪小老头我喝酒误事···”老者叹了口气,小声嘟哝完,才又正了正气接着道:“要不是念着你一粒小花籽,这次也是无心之失,罢了罢了,忘了这些事,回去吧,啊,去吧,他在等你。”
不等沈君临还要问谁在等他,他又要回哪里去,对面一道刺眼的强光照过来,刺的沈君临本能的抬起手去遮那强光,周围的环境迅速抽离消失,沈君临浑浑噩噩中听到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君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是霍子澜,是霍子澜在叫他了,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熟悉的帷帐。
“君临?君临,你终于醒了吗?”霍子澜看着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的人终于睁开眼睛了,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他将沈君临的手放到唇边亲了又亲,好似这样可以却沈君临是真的醒了,他不眠不休,守了沈君临一个月,终于是把人给盼回来了。
一滴眼泪接着一滴眼泪的落到沈君临的手上,沈君临侧过头去看着床前的霍子澜,手指动了动,触摸到霍子澜的下巴。
原本光洁的下巴,竟然长满了扎手的胡须,霍子澜任由他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凹陷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君临,脸色苍老了很多。
沈君临的手一点一点的滑过他的脸侧,拂过眉眼,擦掉他眼角的眼泪,拧紧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一抹虚弱的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好丑啊。”
霍子澜抓过他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声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告诉我。”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听得沈君临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他摇摇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从最开始的暴躁无常慢慢的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整夜寸步不离的守着沈君临,大夫来看过好几次,都说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只是这人什么时候醒过来就只能看天意了。
沈君临微怔,他竟然睡了这么久,看着意气风发的霍子澜为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沈君临心里愧疚,他哽咽着嗓子道:“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霍子澜难得的笑了,虽然和哭差不多,但是这实实在在是这一个月来,他第一次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他摇着头道:“是我的错,是我忙起来就忘了你,我都不知道你心里面一直藏着事情,大夫都提醒我了,是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沈君临挣扎着要起来,霍子澜起身去扶他,给他腰后放了枕头,沈君临将他拉着坐到床边,眼角看到床内侧放着的那卷画像,霍子澜伸手给他拿过来,沈君临摇摇头:“不看了,我已经知道我的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就已经很知足了,或许有些东西娘亲是对的,不去问,不去找,对谁都好。”
霍子澜将卷轴放回去,看向沈君临,问道:“你不打算寻他了吗?”一觉醒来,沈君临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是因为看淡的缘故吗?还是怕他担心?
“不寻了,娘亲从来没有让我寻过他,我又何必执着呢。”昏迷这段时间,他做了长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娘亲还在,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是娘亲在他面前总是笑着的,她从来不提父亲,而自己也从来不问父亲是谁,为什么不管他们,那段日子过的多开心啊,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可能找到的人,又让身边的人担心自己呢,这对霍子澜来说,不公平。
霍子澜深深的看着沈君临,像是要将他深深的印在心里、脑海里,他想抱抱沈君临,但是自己这一身太臭了,不提前世,这是他头一次在心爱的人面前如此邋遢,他现在有些窘迫,四处看了看道:“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饿不饿?我让紫乐给你熬点粥来。”
提到紫乐,沈君临看向门口,问道:“你没有怪紫乐吧?”
“就算我不怪她,她也自责了很久。”霍子澜也就是第一日凶过紫乐,之后都没有再责怪过她半句,只是她自己不敢再出现在沈君临面前,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也不愿意有人来打扰沈君临。
沈君临顿了顿,基本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他看向霍子澜:“去洗澡换身衣服吧。”
霍子澜点点头,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出去,吩咐紫乐去熬粥,听到沈君临终于醒了,紫乐喜极而泣,放下手中的针线就急急的往外跑去。
霍子澜回屋拿了换洗衣裳去另外一个屋子烧水泡澡,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擦干了头发才回来,给沈君临穿上衣服,将人扶着出了屋子。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外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开得正繁茂,沈君临感叹道:“都要六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