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相当开心。
杜长勇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幽默风趣，又很开朗的长辈，杜伯谦就更是一个天真的老顽童。
两位长辈说起话来，机锋不断，笑点也多。赵月华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反而是杜斐，反常地沉默在一边，看着自己亲亲女友左听听这个爸爸抛包袱，右盯盯那个四叔抖笑料，他几次想插话，却插不进去。
郁闷得他只能拿排骨撒气，一顿猛啃。
于是，到最后大家才发现杜斐捂着个肚子，一脸冒冷汗……
他，吃撑了。
所以，现在杜斐就赖在赵月华身上，一边忙着哼哼来展示下自己的痛苦，一边儿左手从老爹手里接药，右手从四叔手里接水。
吃药，哼哼停止。
吃完，哼哼继续。
顺带，把水杯递出去，空出来两只手，抱着赵月华手臂，盯着两个长辈看。
杜伯谦眨眨眼，看着自家侄子从没见过的样子，震惊地看着自己大哥：“老大，这小子是在耍无赖吗？这是在耍无赖吧？”
杜长勇笑笑，转身把水杯放在一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了眼盯着自己，眼越瞪越圆的儿子：“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在向咱们两个老家伙啊，宣示主权而已。”
杜伯谦立刻沉了脸，对着杜斐哼了一声，转头把药瓶放下，坐下，瞪着杜斐。
赵月华听出了杜长勇的意思，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没把手臂从杜斐手里抽出来，只是转头，红着脸，看着两位老人：“伯父们找我，怕是有事吧？”
杜斐不哼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杜长勇跟杜伯谦对视一眼，失笑着摇摇头。
杜伯谦这才正色，看向赵月华：“是有。”他再看了眼杜长勇，斟酌了下，这才道：“散粉的事情，我昨天才听大哥说起。听说周风亮现在跟着你，是吧？”
赵月华眨了眨眼，点头：“伯父认识他？”
“他啊，是我徒弟。”杜伯谦叹了口气，从旁边端起一杯水来，在赵月华意外的眼神中，品了两口，放下，又斟酌了一下，这才道：“有件事，你俩或许还不知道。
他的妈妈，也是我们杜家人。只不过，很多年以前，就因为行为不检，被赶出了杜家了。”
赵月华一怔，杜斐也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四叔，慢条斯理地问父亲：“爸爸知道这件事。”
杜长勇听出他语气中的质疑与不满，冷哼一声：“知道啊，怎么，觉得我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就把人安排过去，做得不妥当？”
“不然呢？”杜斐依旧慢条斯理地把目光挪向他的父亲，挑了下眉：“难道，我还要谢谢爸爸，把这么一个来历有问题，又跟杜家有关联的人，在月华面临考验的当口，放在她身边？”
他垂了下眼睑，又挑眉看向杜长勇：“又或者，他就是试炼的一部分？”
赵月华第一次看到杜长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接着对儿子爆了粗口：“你这小wbd的脑子去哪儿了？怎么，你吃饱了撑到了，啊，就觉得你老子我也一样吃饱了撑得给自己家里招个炸弹来玩玩儿？”
转头，他看着赵月华：“要退货吗？你要退货，我手里还有俩孩子，比这蠢材强！我这就给你安排上。”
杜斐蹭地坐起来，死死地瞪着他父亲。
气势很吓人，很像一条蛇，可惜，对面这是他亲爹，一手把蓝柏从市值几十亿做到了几千亿的他亲爹。
他这点儿气势，在赵月华看来，实在是……
“哎呀你个臭小子，还给你老子我摆架势了是不是？”杜长勇真的被激起了火气，嘴上一边儿骂，一边儿左右转头找东西打他。
赵月华又好笑，又心里一紧，急忙拉着杜斐让他认错。
但可能她力量太小，杜斐还是梗着脖子瞪着他爹，完全没半点儿反应。
赵月华急了——这人，怎么劝不动呀？
再一看，很好，旁边杜伯谦适时阴笑着递给自己亲大哥一根……
鞋拔子？！
这玩艺儿不应该在玄关那儿吗？
他从哪儿摸来的？！
赵月华还不及想，杜长勇已经气势汹汹地接过了四弟递来那根看着就非常沉重，打人就非常疼的黑色木头鞋拔子，起身往着儿子这边儿，扬着手就要打下来……
“爸爸！”心里一揪，赵月华下意识地挡在杜斐面前脱口叫：“别……”
这一句爸爸一出口，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突然就忍不住涨红了一张脸，然后这才发现，在场三个男人都愣了。
杜斐自然是喜不自胜，看着她偷着乐。恨得她直想上手掐他……
但转头，准备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道歉的她，却发现杜伯谦和杜长勇的表情，非常复杂。
杜伯谦惊喜交集之下，眼底却带着一丝……愧疚？
而杜长勇的表情，感动，惊喜，欣慰，满足……但他的眼底，愧色更浓，甚至……近乎自责。
赵月华的羞涩，被巨大的疑问冲散了。
愧疚？自责？
……为什么？
杜斐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开口看向杜伯谦：“四叔，你安排周风亮来跟着月华，如果不是为了试炼，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赵月华回头看着身边的他，却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而且，他看向杜长勇和杜伯谦的眼神里，也有一丝警示的意味。
他在……警告自己的父亲和叔叔？他在逃避自己的目光？
为什么？
浓浓的疑云，笼罩在赵月华心头，怎么也驱不散。但杜家三个男人却没有给她任何深思的机会。杜长勇拉着杜伯谦重新坐下，摆弄着手里的鞋拔子，突然转头看向杜伯谦道：
“这是小风的手艺吧？能把黑檀木的东西做到这种精致法儿，你那几个小徒弟里，只怕也就他了。”
赵月华看了看杜斐，两人的目光，落在了那根鞋拔子上——他们现在才发现，这并不是他们家里的东西。
杜斐伸手，跟父亲要来了鞋拔子，拉着赵月华坐下来研究。
油黑发亮的木头，入手温润又坚实，如黑玉一般，份量不轻，却触感极好。入鼻间就是一缕淡淡的清香。再仔细一看，整体造型如一只收翅伫立的仙鹤一般……
但，赵月华越看，越觉得吃惊
“这不是鞋拔子吧？这是……如意？！可……可怎么雕成这个样子？”
赵月华吃惊。
“这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聊的事情。”杜伯谦看着赵月华，轻声道：“我这个小徒弟，是有几分本事，可这几分本事，也得麻烦你，帮我盯着，别走了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