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
爱妻?
金廉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两个称谓之间的区别,如今被老板这样一提点,不禁有些怔怔。
虽然与桑鬼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甚至可是交托性命,但一扯到爱,却是金廉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的问题。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桑鬼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心里头依旧觉得她在上,自己在下,从来没有平等地将对方当成寻常女子。
他们这样的关系,会有爱这个东西吗?
“你那妻子想来也不是寻常女,想来她定是如同内子一样,性子强、脾气暴躁、平日里头最不会小意温柔,伏低作小。”
老板这话说对了一半,但桑鬼和这老板的妻子到底不同。
但哪里不同,金廉却说不上来。
在他的心目中,桑鬼无人可比,几乎是比男子还强大的存在,她以男儿的性子在皇宫那样的地方生存下去,哪里还会有什么女儿心肠。
尽管她现在已经是一对孩子的母亲,但金廉却始终无法将她与女子联系到一块。
“我虽不知道客人的妻子是何样的人物,但我想天底下的女子大多都有共同之处,从前我未娶妻时,也曾发誓要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过过夫唱妇随的日子,但没想到造化弄人,我娶的妻子与年少时想要的妻子根本毫无相同之处。”
老板自顾自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金廉并没有打断他,反而十分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想当年自己的想法同老板差不多,也是想要一个温温柔柔的妻子,过过夫为天纲的日子。
但最终和老板一样,娶了个截然不同的妻。
他的妻子彪悍,顶多算是只母老虎,桑鬼不仅彪悍,而且还有狐狸一样的智谋,对上她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老板见他颇为期待,自然也就不负期望地说了下去。
“成婚第一夜,我那老妻就给了我一记下马威,整得我十分狼狈,但又怕人笑话,到第二天给父母敬茶的时候不仅不敢吭声,还十分乖巧的配合着她演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她抓住把柄又是一顿整治,在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头,我见到她就如同耗子见到猫,那是又敬又怕,根本没有半点夫妻间的样子。”
说想年轻时候的样子,老板忍不住轻笑,仿佛想起年轻时候那个怂到不行的自己。
“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相敬如宾的过日子,直到有一次,她被我伤了心,一改从前那彪悍的样子,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头哭,我就站在窗户外头,呆呆的,一点都没有打赢她,出气恶气的快乐。”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这样强悍的一个人,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女人终究还是女人,原本还打算继续冷着她不管她的,结果没出息的就跑进去哄了她一整夜,终于将她哄笑了。”
“那后来呢?”
金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一夜我们两个说得话加起来比之前相处的几年都要多,她说什么,我就回什么,谁也没有让着谁,一直说到了天亮,心结打开了,我们的关系反倒好了起来,渐渐的原本不对等的关系变成了对等,我若是做得不对,她自然还会教训我,但训完了就会给我讲讲道理,而我呢,虽然依旧吃亏,但却学会了去理解她,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老板见他若有所思,虽猜不到对方的真实身份,但说出来的话却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既然是爱妻,自然是要多为她考虑,但夫妻之间最忌讳自以为是的为对方好,凡事多沟通,人长着嘴就是为了说话,而不是为了伤人,尤其是亲近之人,毕竟有今生没来世的,谁知道下辈子还会不会再相遇呢。”
“可是,我虽也像老板这样,对她是又敬又怕,可我知道,我和她差得太多,许多事情我都担心我做不好,会让她失望,她身边又有这么多人,比我更好,比我更适合她,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这个时候,正巧摊子上来了新客,是个和气的大婶,听了金廉的话忍不住轻轻一笑。
“小哥这是深情而不自知,才会这么瞻前顾后,不知该怎么办。”
金廉没有想到这么丢脸的话说出来却换来大婶这样一句,不禁紧着心眼巴巴地看着她,盼着她为自己解惑。
那大婶也不白说这话,指了指他面前的面,示意由他请客。
金廉立刻点头,胡乱从腰间掏出剩下的钱塞进老板的手里。
老板默默地捏着能买好几碗面的钱,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塞回去,犹豫再三,还是起身煮面去了。
锅里头虽煮着面,但老板却竖着耳朵,眼睛时不时地往两人这桌瞟,显然是存了偷听的心思。
但桌上这两人都没有在意老板,大婶看着也,忽然说了一句从前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话。
“人都说,女人在未嫁之前都是金贵的珍珠,但嫁人之后,不知怎么的,再名贵的珍珠戴得久了,也成了死鱼眼,但我听小哥这话,倒没这个意思,反而在你的心目中,你家娘子比之前更好了些。”
金廉忍不住心中一乐,这桑鬼哪里是什么死鱼眼,要让她知道别人这么说她,只怕她要气死。
“她与我在一起之前就是颗无比金贵的大珍珠,结了婚之后,虽然也知道她的坏处,但总体来说,她身上的好处如同藏在矿里头的金子,那是只见多,不见少的,可光是这样,大婶又何以见得我对她情深不自知呢?”
“只有在有情人眼里头,对方才会越来越金贵,若是无情的人相处的久了,厌烦还来不及,哪里还能看出好来。”
紧接着,大婶又对着金廉举了几个例子,金廉一听,倒是一一对上了。
难不成,自己当真对她有爱?
金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爱上了她。
见他这个样子,大婶与老板都是过来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临走时,老板又塞了包卤肉给他,笑眯眯地让他拿回去哄媳妇。
“谁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她不说,又怎么知道她愿意不愿意呢。”
老板的话如同一盆凉水,瞬间让人清醒。
“多谢老板,我这就回去解决问题。”
听君一番话,金廉一下子就悟了,立刻连连道谢,连着步子都松快了不少。
看着渐行渐远的金廉,躲在一旁的乌延总算松了口气,这钱总算没白花,这傻子总算开窍了。
同她一起的人忍不住暗道一声高明,还是老大有办法。
面对下属的彩虹屁,乌延没好气地呸呸了两声,带着人扬长而去,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