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饭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家里另外一位主人也回来了。
“舅舅。”
三九甜甜地迎了上去,十分麻溜地替回来的人卸掉了身上的东西。
刚才中闲话的时候金廉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位舅舅的名字。
邵风,当然,这也是个假名字。
金廉飞快地打量几眼,在心里头勾勒出一个与克瑞娜截然不同的形象。
邵风长得浓眉大眼,一张脸方方正正,身材不算魁梧,但胜在四肢修长,蓄了胡子,倒有几分美髯公的风采。
最要紧的是,他身上少了几分大陈勇士的悍勇,多了几分浓重的书卷气。
这种气质不是刻意能够伪装出来的,能有这样气质的人,金廉只见过五六个。
在回来的路上,邵厚已经知道自家来了客人,与从前不一样的是,多了个男人。
邵家父子两人虽然顶着个假名字,也知道回来的是个假外甥女,但他们与克瑞娜之间的血缘确是亲的,得知男人的身份,邵风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倒是难得。
这小子好歹算是正房,让他出现在这里,喊自己一声舅舅,倒也不算跌份。
直觉告诉金廉,眼前这人不好惹,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金廉乖乖地跟着喊了一声舅舅。
“长得有些娘气,个子有些矮,胳膊也细了些,连个胡子都没有......他这样的,算了,都是你那不靠谱的爹给你赐的婚,就这样吧。”
邵风看着一脸小兔子似的金廉,只觉得眼前一黑。
虽然上门的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但自己能不知道那丫头是个什么德性,虽说以自己男人的眼光来看,这小子确实样样都不怎么样,但换成女人,这脸还是很招桃花的。
这小子茶里茶气的,一看就知道是只披着兔子皮的骚狐狸。
真是明骚易躲,暗贱难防。
“这小子凭什么迷惑了你?”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金廉这个当事人忍不住有些呆滞。
然后,三九毫不客气的接了一句。
“脸啊。”
邵风刚入口一口烈酒顿时喷了出来,忍不住一阵咳嗽。
好吧,这两丫头说话的风格是越来越像了。
只是这样直白且肤浅的理由,倒也符合克瑞娜的作风。
吃饭要配酒这事,似乎是他们家的传统,菜还没上齐全,酒倒满满占齐了桌角。
“小子,能喝酒不?敢不敢与我斗上几个回合?”
邵风心道克瑞娜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如今有外人在,恐怕不方便说话,于是便从角落里拿了几坛子酒上桌,也不等金廉拒绝,直接给他开了一坛子。
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了出来,只需轻轻一闻,便知道这酒绝对烈得很。
金廉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三九,但三九毫无表示,只是淡定地给他倒了一碗。
“喝吧,舅舅最不喜欢喝酒不行的男人。”
金廉咬了咬牙,捧起那碗比自己脸还大上一圈的碗,努力喝了起来。
只是他高估了对方那双火眼金睛,自己还没来得及装醉就被父子两成功识破,在被警告了一番之后,金廉那点胆子瞬间怂了,只得老老实实地让他们成功将自己惯醉。
看着吐了一地的金廉,父子两人十分嫌弃,让下人收拾了一下,随便找个房间一扔就完事了。
这小子,还真菜!
三九不是第一次来这小住,忍不住嘴角一抽,那间房,似乎是给舅舅养的两条细犬住的。
“让他睡那个房间,似乎不太好吧。”
这地方就那么几户人家,一点风吹草动,到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镇子。
“怕什么,就说我们看这小子不顺眼,给个下马威就是。”
邵老翁十分赞同儿子的安排,忍不住抚掌而笑。
“就是,就是,说到底,你是个姑娘家,哪有与男人同住一屋的道理,这门亲,那些混账小子认了,我们可还没同意。”
三九当然知道他们的言下之意,不禁心中有些感动。
虽然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但这些年来,却从他们身上汲取到了足够自己铭记一生的温暖。
要是这一切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那该有多好。
理智告诉三九,不过是逢场作戏,何必在意真假,她为主人卖命,主人兑现对自己承诺,公平交易。
千万要保持清醒与理智,这是一个暗卫应该遵守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原则。
感情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是奢侈,也是毒药。
要是不想死,千万不要触碰这个禁忌。
三九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可又偏偏无法拒绝他们给予的温暖与关心,甚至有时候,自己也沉溺其中,享受其中。
甚至,三九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一方面不屑一顾,一方面却又不肯松手。
父子两人当然知道三九心里头的纠结与犹豫,彷徨与难堪。
他们都是活成人精的人,三九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心思根本瞒不过他们。
三九躺在收拾过的床上,近乎贪婪地将自己的脸埋在带着淡淡香气的被子里。
这是用沉水香薰过的被子,三九有些意外,因为她记得,桑鬼喜欢的一直是月鳞香。
月鳞香闻多了让她有些不太舒服,只是一点点,并不严重,可没想到,他们却上了心。
三九仔细回忆了许久,似乎,自己也没在意他们什么时候替换了香料。
这个房间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从六年前自己成为桑鬼替身开始,每一年,她都得来这里住上一两回。
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几个月,与他们相处久了,自然也知道了许多关于这位桑鬼殿下的事情。
有些是为了帮助自己更好的了解她的过去,更好扮演好替身这个角色,有的则是无意之间听见的。
但潜移默化,三九也在默默影响着这里。
人一旦开始注意细节起来,很多事情都能被一一发现。
一阵感动从心底弥漫上来,将三九这颗发誓绝对动真情的心一点一点的瓦解。
她知道,无论自己再如何自我欺骗,那颗心已经有了裂缝,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僵硬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