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棒梗这么大的个子，怎么可能在学校里被欺负。”秦淮茹耐心解劝着婆婆。
“那可不好说，又不是在咱们院里，有我看着没人敢。谁知道学校里都是些什么人，说不定就有那个欺负老实人的。再说读书有个屁用，你看阎老抠，一个月的工资比东旭活着的时候都低。他可读了不少的书，能当吃还是能当喝？”贾张氏纯是以己度人。
“瞧您说的，这孩子总得去上学认两个字吧。他要是不识字，以后怎么接我的班？”
“你不是也不识几个字，怎么就上班了？”贾张氏的嘴是真毒。
“妈，我现在跟在一大爷后面学，可费劲了。听说以后考级，看不懂图纸还不行。”
“有你一大爷盯着呢，我看谁敢不让你升级。”
“咱不说这个，就说棒梗要是学习好，像雨水那样考个中专，那咱以后还用愁嘛，出来就能进厂，咱家还能多出一个进厂的名额。我可听厂里的人说过，中专生进厂就拿二级工的工资，要是能考个大学，那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不说，工资都比四级工高。”
“那过两年再去上学也一样。我们家棒梗聪明着呢，东西一学就会，肯定能考上那个什么大学，根本不费劲儿。晚两年也不耽误。”贾张氏坚持着。
“要不然这样吧，回头我让三大爷在学校里照顾一下棒梗。三大爷可是学校里的老师，有他护着，别人也不敢欺负咱家棒梗。”秦淮茹只得对症下药。
“这还差不多。一会儿你就去找阎埠贵，别回头忘了，再让我孙子受了委屈。”贾张氏听到学校里有熟人，这才放下心来。
劝通了婆婆，秦淮茹接着劝棒梗，因为棒梗也不想上学。
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家的孩子一听去上学，会感觉很新奇，很想去体验一下。
棒梗不一样。他被周围的人长期灌输了读书无用的论调。
贾张氏、贾东旭、秦淮茹等人私下里聊天的时候，总是瞧不起三大爷一家。说什么读书花钱倒不少，回头钱是一个没见着……
贾东旭为了显示自己在家中的权威，总是拿自己的工资和三大爷比。说多了，自己也编出了个顺口溜：上班四年半，拿到五十块。读书几十年，儿女养不全……
棒梗是有小聪明的，他也注意到大家对三大爷，不如对一大爷尊重。
所以他心里认定了，读书没有用，长大以后一定当工人。
再加上院里上学的孩子，回到家里总得写一会子作业，棒梗更加讨厌上学了。他那幼小的心灵里认为，读书就是不让自己好好玩。
读书这么不好，为什么要去读书？坚决不去！
秦淮茹劝说了好半天儿子，棒梗根本没被说动。最后没有办法，秦淮茹只能使出撒手锏，答应棒梗乖乖听话去上学，每个月给他五毛零花钱。
棒梗继承了贾张氏的血脉，对钱有着无限的渴望和热爱。一听说上学能月月有钱，他这才高兴地答应下来。
秦淮茹看到棒梗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后悔了好半天，五毛钱能买三斤多白面，早知道就说两毛钱了。
婆婆和儿子都劝通了，秦淮茹才找出块旧布，给棒梗缝制书包。
秦淮茹虽是农村嫁过来的，可使起缝纫机，很是得心应手。这一点不得不说，秦淮茹是个持家的好手，家务活样样做得比别人好，而且她还能吃苦受罪。
贾家一大家子人，所有的活计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埋怨，而且还把一家人收拾得干净利索。
九月一日，全国开学日，棒梗背着小书包，穿着新衣裳，一步三回头地去上学。
本来秦淮茹想让三大爷上班的时候捎上棒梗，可棒梗宁愿迟到，也不愿意早起。秦淮茹急，三大爷更急，这老师肯定要比学生先到学校的。最后没有办法，秦淮茹只能让三大爷先走。
孩子迟到顶多被老师批评，三大爷迟到，那可是要扣工资的。
颜明出小院上班时，听到贾家的动静，心道，棒梗要是这样的上学态度，这学不上也罢。
院里的小孩，颜明最喜欢易江水，她聪明伶俐，颜明有时空的时候，教她画些小画，她很喜欢，也学得很快。教她认字，第二天就能写给颜明看，还追着要学新字。
这孩子不能比，一比起来，有的孩子就不能要了。
真让颜明猜对了，七天过后，秦淮茹正在家里和婆婆说着闲话，屋门外有人叫门。
“淮茹，棒梗妈！你出来一下。”三大爷来了。
秦淮茹赶紧开门。
“三大爷来了，快屋里坐。”
“不了，跟你说件事。棒梗这才上几天学，就学会逃学了。他们班主任知道我跟你们家的关系，今天找我来说这事儿。这小子真是气人，就开学在学校里呆了两天，现在都找不到他人。一开始还能在学校的角落里找到他，现在根本在学校里看不到他的影儿。”
“不会吧。”秦淮茹很是吃惊。
据她婆婆说，棒梗很乖很听话，天天中午准时回家吃饭，也准时去上学。
“你好好管管棒梗吧，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第一次见一年级的学生，刚上学就会逃学的。长此以往，棒梗就废了。”三大爷说完就走。
他很不喜欢贾家，按说没必要为了棒梗生这个闲气。可作为一名教师，他真是心痛学生不珍惜现在的大好时光。他从旧社会走过来，深知能够有机会读书很不易。
这么多年的教师生涯，他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躲在墙外偷听的孩子，也遇到过好几个。可偏偏没见过棒梗这样的。
秦淮茹听完三大爷的话，她的心里也上了火。这孩子真是不能要了，这才哪到哪儿，就开始逃学，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棒梗，你给我出来。”
棒梗在里屋早就听到三大爷上门告状，心里正恨着这个该死的多嘴驴。听到妈叫自己，而且语气不对，他也有些慌乱。
“妈，你叫我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刚才没听到三大爷说的话？”
“没有啊，我没听到。”棒梗一脸的茫然，表演得很真。
“我叫你没听到，我叫你给我装傻！”秦淮茹火顶脑门，抬手就抽了棒梗两个耳光。
棒梗从来没有被家里人打过，他捂着脸愣住了会神儿，然后才大哭了起来。
“秦淮茹，你想干什么？你凭什么打我孙子！”贾张氏容不得孙子受委屈，她厉声喝斥着儿媳妇。像一头护崽的凶兽，仿佛随时要把秦淮茹给撕碎似的。
“妈，你今天别管，棒梗可气死我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刚上两天半学，就开始逃学不去了。”秦淮茹下定了决心要管教儿子。
“孩子小不懂事，你好好跟他说呀。哪有你这样当妈的，下死手打他。我看你就是看我们娘几个不顺眼，想弄死我们，你好找野男人。”贾张氏什么事都能拐到男人身上。看来她平常也没少想男人。
秦淮茹听到婆婆的话，气极反而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秦淮茹，这个家你能呆就呆，不能呆就滚回乡下去。我家贾家就留下这么一条根，……”
贾张氏越骂越来劲，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反转。棒梗逃学没错，贾张氏不该下乡，秦淮茹守着这个家不对……
秦淮茹心真的很累。婆婆不可理喻，儿子不懂事，她一点儿盼头都没有。她不想跟婆婆吵架，抱着槐花往炕上一躺，不再多说一个字。用沉默来抗争，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她躺在炕上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假如当年……
三大爷回到家里还在生闷气。三大妈解劝着他。
“我说当家的，你为棒梗生这么大的气，不值当的。”
“怎么不值当的？你知道我在学校里有多丢脸嘛。他作为一名教师的邻居，也不指望着学习有多好，至少你别破这个先例吧，一年级的孩子，刚开学就逃学。一个学校都没有这样的。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也没有见过这样的。”
“他再怎么着，也就是咱们的邻居。说是邻居吧，其实还隔着一个大院呢。算不得正儿八经的邻居。再说了，他从小是他奶奶带大的，就贾张氏那个样子，能带出什么好孩子。贾东旭没死的时候，他们贾家又能好到哪儿？要我说，贾家就两个好人，一个是死了的老贾头，一个是活着的秦淮茹。小当、槐花现在太小看不出来，其他人算了吧。你为这样的人生气，真是想不开。”
“刚开学的时候，我还好心好意，专门找棒梗的老师交待，这是自己院里的孩子，让他们照顾一下。我真特娘的嘴贱。”三大爷说到这里，直抽自己的嘴巴子。
……
“棒梗，我给你说，你明天可不许再逃学了。”贾张氏把儿媳妇气跑，她自己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说教一下孙子的。
“我没逃学。就是出了门，没找到学校在哪儿。”棒梗面对奶奶，就不是那么紧张了，胡扯着一个谁听了都不信的理由。
“我说是吧，我们家大孙子这么乖，哪能干出那样的事。你明天跟着小学生一起走，就找到学校了。”
“我可起不了那么早。”
“我就说让你晚两年上学吧，你妈非得挣命送你去学校。这才多大，才七岁多，还没到八岁呢，会个啥。真是的。”
贾张氏抱怨着别人，就是不提自己送孙子上一次学。因为她也不想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