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财哥他……他……”这人像是结巴一般，咽了一口唾沫，才说出完整的句子。
“海财哥他，去闹了小雀儿的府邸，杀了他好几个下人！”
什么？小雀儿刚想说什么，金三爷率先站起来，怒喝道：“放肆！那可是人命！你去，去把他抓来，在小雀儿的眼前，把他的头砍下来！”
那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金三爷。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但金三爷从不说什么。
反天城中死了几个下人，对主人来说只是丢了些面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反天城人多，多如群蚁，多如草芥，没人会在乎那几个下人的感受。
更何况这里是金家，若是按照反天城的平均奴价和人数，金家买尽反天城的商业区所有奴隶是没有问题的，甚至不用大费周章。
这就是金家可怕的财力。
然而今天金三爷忽然跟人命较真，这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个慌张到结巴的人叫做金海礽，是金三爷的三子，他素来和大哥过不去，打他的小报告已成习惯。
因为他发现，金三爷似乎也很喜欢他的几个儿子互相揭发，互相不痛不痒地掐架。
今天怎么忽然当真了？难道，老爹真要杀了大哥？为了几个下人？
死在大哥手里的人，连老带少，少说也有几千，今天忽然较真了，这肯定是有其他更深的意思。
不过金海礽一向自诩愚笨，所以他知道自己也想不出这个深意是什么。
“听不见吗？我让你立刻给他绑来！”金三爷的拐杖敲得木地板咚咚作响。
“知道了，我这就去。”金海礽一脸纳闷地走了出去，立刻下令捉拿大哥。
不一会，金海财就被押解到金三爷的面前。
他面红耳赤，两个鼻孔粗得胜似猪鼻孔，他不相信这么一件小事，爹会把自己这个大儿子怎么样。
金三爷从病床上站起，铁青着脸，嘶声道：“你胆大包天，杀了多少下人？我以前不计较，是因为盼望你长大转醒，不料你冥顽不灵。”
“拖下去，杀了。”
即便到了此刻，金海财还在笑，他见过这个戏码。
以前爹就干过，为了整顿军纪，下令砍死好吃懒做的自己，然后呢？
就在大刀抬起的时候，三弟出现刑场救了自己，这都是爹安排好的。
自己就是爹的白脸好工具！爹舍不得杀了自己！
多少次危机，都是惊险中度过，自己又违了多少次纪律？
然后呢？自己不还是好好地在这？这一次也一样。
金海财环视着周围的人，果然，他们也不敢动手，只是点头称是。
看那几人不敢动手，金三爷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红檀木的房梁，幽幽说道：“珅老弟，麻烦你了。”
扑哧！一把长刀从金海财的胸口突出，雪白得如同海上溅起的弯弯浪花。
雪白，上面没有一点血迹，足可见其出刀之快！之干脆！
金海财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圆瞪，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倒地之后，众人才发现他的身后有一个人，一个老人，一个眉毛白且长、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
在场的，没人不认识他，但每个人都像是刚认识他一样。
他不是专门照顾金三爷买来照顾鸟的珅爷吗？
据说是金三爷少时好友，他发迹之后不忘旧情，找来他做个闲职，现在看起来，似乎传说是假的。
小雀儿知道这件事，但依然表现出惊讶，虽然满是绷带的脸上，惊讶的表情很难做出来，但他在努力。
他知道，珅古，九翼级别的战斗天使，但其实力超越了九翼，一直是金三爷的秘密助手，年轻时替同是年轻的金三爷干了不少沾血的活儿。
在反天城是，仅此与天下第一的二号战力。
老了之后，很少出手，确实在后院侍弄花鸟鱼虫，安度晚年，但实际上，一直为金三爷训练一群实力强大的战斗天使，这些人都是金家的嫡系军。
金三爷的头脑，加上珅古的武力，这才是金家杀出重围、鹤立鸡群的保障。
“珅老弟，你真是不会老啊。”金三爷笑了，众人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真诚。
“你不老，我不老。”珅古佝偻着背，眼皮耷拉，看起来比金三爷还体虚。
“你们退下吧，海礽你留下。”金三爷让众人离开，手却压着小雀儿。
众人离开，此时屋内只剩下两位老人、金海礽和小雀儿。
他们临走时，还听到最后一句话，来自珅古——“老金，你到底什么时候死啊？能快点吗？”
众人内心大惊，连听都不敢听，立刻鸟兽散。
金三爷闻言丝毫不恼，只是笑笑道：“都说好了，我将为你准备最好的葬礼，怎么能死你前头呢？”
“你不死我很累的。”珅古脱下长袍，金海礽眼神贼，立刻上去一步讪笑接下。
“说吧，为了一个小蹶子，不值得叫我出来吧。”
金三爷一听此话，正色不少，先是用铁拐敲了三下地砖，随后大声叫喊：
“我以金家最高长辈，以及金家族长宣布，小雀儿将代替金海财，成为我的大儿子，成为我金家的继承人。”
金海礽深吸一口气，拱手说道：“谨遵父令！”
同时，向小雀儿弯腰道：“大哥！”
实际上，小雀儿至少比他少一百五十岁，从面貌看，至少是两百岁。
然而，这里是金家，没人可以质疑、反对、抵抗金三爷。
父亲说小雀儿是金家大哥，那他就是大哥，金海礽在这一方面，看得很清楚。
既然自己笨，就要听聪明人的。
“他的新名字，叫做金海雀！”
珅古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说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仅仅这句话，就代表着金家八成战力，都站在了金海雀这一边。
“礽儿，拿纸拿笔拿印，我亲自来写，就在这！”金三爷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金海雀吃下定心丸。
“在这里，坐一个办公室，”金枢金三爷用拐杖磕响地砖，“在海雀康复之前，我就在这里办公，方便照顾他，也方便他以后接受的生意。”
“从今往后金家所有，皆向海雀公开。”
金家未来，非他不可！
而下一个时代，不知是好是坏。
……
“钟杏夏，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去金家查看，发现似乎没有你家的东西呢？”
柳涯心扶额，无奈地问出了口。
钟杏夏抿抿嘴，哀怨的情绪从眼神和体态中散溢出来，她只说道：“既然您不信我，那便当作我说谎了吧。”
柳涯心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说道：“这样，你和我一起，去金家找那金富来对峙如何？”
“不必了，您不站在我这边，你俩就是合伙把我杀了，我也无奈何。”
大姐，您能讲点理吗？柳涯心充分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但丝毫没有理解这种思维是怎么跳跃的。
还不等柳涯心感到不耐烦，他忽然听到了抽泣声。
钟杏夏别过头去，不让柳涯心看到她的愁容，只让他听到幽泣之声。
抽泣声像是有种力量，抓着柳涯心的心脏，让他的心脏随着抽泣而起落。
秀春儿叹口气，适时说道：“大人，您还不明白吗？杏夏妹妹不是想报仇，而是希望您有一个态度。”
她说的同时，脖子上的铃铛玲玲作响，那是柳涯心给的安全玲。
态度，是什么？我去调查这件事，还不够有态度吗？
非要我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他们连老带少，一起杀死？
柳涯心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觉得在一个全家灭亡的人面前说这个，太失礼了。
便索性什么话也不说，也一屁股坐在床上，场面陷入僵局。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涯心的思维也越发发散。
他想若是真的同居了，或许这就是矛盾吧。
他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也曾问过父亲，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一个后妈。
父亲只是笑了笑，说那样就太麻烦了。
柳涯心问什么麻烦，父亲只说生活的琐事麻烦。
自己当时不理解，没想到这生活的琐事来的这么快。
这女人多了，也不见得全是好处，应天帝倡导一夫一妻是很有道理的。
正当柳涯心心猿意马之际，房门被敲响了。
“大人，有人找您，就在楼下等着。”
“知道了！”柳涯心急忙答应，随后对着众女说道：“我有事先下去了。”
“哥哥，这么快便要走吗？能陪……再见。”安和低下眉眼，但并没有挽留，听话得让人心疼。
秀春儿没说话，他知道林安这句话，主要是说给钟杏夏听。
钟杏夏依然背过身，没有面朝柳涯心，哀怨地说道：“你去便是了，我们又不是一家人，你不必何事都问我，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事实倒是事实，但怎么这个语气听的……
刚才小安和的话只说一半，是不是就是跟她学的？
柳涯心一心只想逃离，没有回话便转身离开了。
秀春儿见柳涯心离开，便转头安慰钟杏夏。
优雅地坐在钟杏夏身边，想要看清她的侧脸，同时粉腻地指绕上钟杏夏的手。
然而，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钟杏夏的那一刻，她的感觉变了！
时间停滞了？不，是感觉停滞了！
嗅觉仿佛来到真空的领域，任何气味都消失了。
味觉像是尝到了无味的纸板，只剩不属于自己的舌头。
听觉无异于忽然聋住，连耳鸣都是一种奢侈。
视觉更甚于盲人，眼前是不变的景色，就像是一切都静止了。
触觉就像来到虚无，只感受到了虚无。
恐慌，从触碰到钟杏夏的那只手开始蔓延，通过神经刹那间贯彻全身。
幸好，她只是感觉封存，这并不能干扰她神经反射。
就像指尖被火焰烧到一般，她快速缩回手，却不料钟杏夏反手抓住她，脸也扭向秀春儿。
双目对视的那一刻，秀春儿浑身都在颤抖。
她看到了一切可被定义为“美”的意象。
美的集合体，美到了秀春儿怀疑，先有她感觉到的这种震撼，再有“美”这个字。
她已经不认识“美”这个字了。
这种美，吸引着所有人前赴后继、飞蛾扑火，没有人可以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