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他妈的问题是咱们该讨论的？”
老刀一瞪眼，他可不怕这个老头。
“咱们就是三个看大门的小官，田老爷您可真抬举咱。”
老头不紧不慢，微微带有笑意，他的经验丰富，拿捏面前这两个人根本小菜一碟。
“老刀，你把上面看得太能耐了，他们知道什么，整天吃肉饮酒作乐罢了。”
“但他们不蠢。”老刀反驳道。
“上面当然不蠢，而且的确很重视，所以他们用我们作碰触他的假肢。”
“一旦他是个易炸的雷球，上面就可以把我们抛弃掉以求全。”
“刀老弟，我这么说你懂了么？”老头看似慵懒，实则早已看透了上面的心思。
“上面拿我们作弃子，咱们可不能把自己当弃子。”小词儿插话道，他不仅明白了老头的意思，也会顺杆说。
“小词儿说得不错。”老头眯起眼，缓缓吐出一口浓烟。
“那咱们也甩掉他不就好了。”老刀说道：“反正只要敷衍一下，李少爷也不能说什么。”
“老刀，你来反天城，多长时间了？”田老头忽然支开话题。
“二十年吧，忽然提这个干什么？”老刀很诚实，他知道田老头暂时不会害自己。
“你是从北域来的吧，我可是在反天城长大的。”田老头又抽了一口，似乎他不抽话就说不出来似的。
“李少爷不过是看你新鲜，才一直容忍你的，你做的那些事，放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可要死好几回了。”
老刀的脸忽然扭曲起来，他此时的心情十分别扭、复杂。
“那次你把那批货私自……”
“田老爷，你想说什么？”老刀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三个抱团，”田老头的笑容意味极深。说道：“即使是李少爷，也拿咱们没辙。”
“李家本来就处于劣势，他们肯定需要费劲拉拢我们，不愿让我们转而投靠金家。”
“田老爷，咱们扯远了，”小词儿谄笑道：“先说这个货的事。”
“小词儿说得不错，这个货，我确实看不真。”
田老头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说道：“那个周琼对他都慎之又慎，我们没理由得罪他。”
“但是仙溪城那边指定了，要让他认为是合纵会干的，”老刀提醒道：“要是我们不演一出戏，怕是交不了差。”
“所以说你的思维还没有从天国转到反天城，娇惯的少爷。”田老头缓缓站起，后背传出咔咔的骨头作响声。
老刀咬牙露出牙床，他最讨厌别人这么叫他。
“田老爷，这不是还要向您学吗？”小词儿按住闷声愤怒的老刀，急忙说些好话。
“反正货在我们这里，早就远离了仙溪城，我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这个货也不会很快回到仙溪城，他在反天城发生的一切，我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
“我们把他放了，然后就跟仙溪城说事做完了，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没办事，咳咳咳……”
田老头几声重咳，让人担心他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活过今年。
“李少爷不会派人监视他？”老刀的反驳中明显带着不服。
“那仙溪城的城主周琼就不会监视？他做不到的事，李少爷难道能做到吗？”
这次都用不着田老头，小词儿这句话就把老刀呛回去了。
老刀先是沉思，方才想着小词儿说道：“你说得不错，那我们就这么把他放了？”
“越快越好。”田老头淡淡说道：“至于李少爷说要查清他的身份，我们大概给他划个范围就算交差了。”
“李少爷，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没这么聪明。”
“小词儿，你去办这件事，保证货安全的同时，不要让他跟咱们扯上关系。”
“知道了，我建议划事件范围的时候，最好划得严重一点。”小词儿建议道：“这样以后他闹出事来，也不算我们的失误。”
老刀一愣，这就是讨论的结果？根本没什么结果嘛！
来历呢？态度呢？这也太过敷衍了吧！
老刀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去仙溪城谋生路了。
他的确是来到反天城二十年了，但是担任城门官、端坐高堂的时间不到一年。
这方面，就连小词儿都比他有经验。
但是老刀，总觉得如果这个管理体系一直这样上下相蒙，反天城的倾覆是迟早的事。
他真觉得自己也该考虑考虑跳槽的事了。
听说反天城逃难到仙溪城的不少，自己也该好好想想。
“老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田老头慈眉善目地说道：“年轻时，我也曾想过逃离，但是随着天天的得过且过，胆子就越来越小了。”
田老头含住壶嘴，深深一吸，便开始七窍生烟，这是中毒极深的症状。
“我也没几年好活了，现在我就跟你说一句话。”
“‘反天城不是家、它只是个地方，你对它不可能有归属感，永远都是陌生的。’”
“这句话，是我师傅说的，今天我说给你们两个听，是让你们醒醒，尤其是老刀。”
“你是从天国来的，一着不慎可能害死我们所有人。”
“田老爷……”老刀还想说什么。
虽然几人的官职等同，老刀还是一直坚持称田语为老爷，他对这位老狐狸既鄙夷又尊敬。
鄙夷他的卑劣手段与肮脏做法，尊敬他的丰富经验与老辣目光。
“别说了，办事去吧。”
“田老爷，”小词儿忽然说道：“您准备把他扔在哪？”
田老头略微沉思，又吐出一口浓烟，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大烟囱。
所幸这房顶高，而又是反向屋檐构造，引得春风徐来，吹散了白薄烟雾。
“就把他放在……破天塔的顶端吧，之后如何就让那群食肉者考虑去。”
……
“这就是考虑的成果，老金。”
反天城的深处，正在紧急地开着一场会议。
合同上的所有事都已经办妥了，仙溪城也正在履行合同上的条款。
但是，这个合同是在情急之下决定的，因为它对反天城的诱惑太大了。
反天城负责接洽的使者，根本没有多余时间与城内联系，就只好擅自做主。
而具体合同到了反天城后，高层也并没有惩罚这位使者，反而一致同意奖赏他。
反天城现在的危机，只有与仙溪城合作才能解决，反天城高层一直想与仙溪城沟通，但仙溪城一直没有表态。
如今，仙溪城终于开金口了，所以反天城必须留下柳涯心这个对他们来说未知的隐患，不惜剧痛的代价。
至于最终肯付出什么代价，那就是反天城这场刚结束的会议上，他们所讨论的内容了。
“也就是说，让老朽派个人，控制住这个四号吗？”
金枢一边说着，一边灵活地抓起桌上的甜饼，用黑褐色、残缺的牙齿啃掉半块。
他明明已经是个杖朝之年的人了，然而还是像是孩子一般贪吃，或许是因为年幼时饿怕了。
“你是最合适的人。”阴暗中有个浑厚的、极具磁性的声音传出来。
奇怪的是，这里明明遍地烛火、处处亮堂，那声音主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你手底下的人最多，自然耳目也多，我知道你很辛苦，但能者自然多劳。”
“行！既然城主大人这么说了，那我这个老头子，就尽点余热吧。”金枢笑着，拄着拐杖挺直了身子，周围有几个人也立刻站了起来。
“下一次真要让年轻人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有点经不住折腾。”
金枢缓缓离场，尽管他的步态像是老大爷遛弯，但说话流利，衣衫整齐，精神如此矍铄的老大爷在天国都很难见到。
然而，金枢这一走，就带离了将近半场人。
待人全走后，一个声音忽然笑出声，来自一个四百多岁的中年人，他上半身衣衫全解，露出富含力量的健硕胸膛和腹肌，胳膊好似椅子粗，腰背堪比硬弓劲。
下半身的宽松长裤，硬是被他的腿部肌群撑出了紧身衣的感觉。
“老大，这金老头，可有点嚣张啊。”他笑着说道。
“老人嘛，总要挣一口气，拉不下面子。”城主不在意似的，随意地笑道：“主要是这件事他去办，即使出事了也是他背。”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喜欢动脑子的人，要我说，全杀光算了。”那中年人大笑着，猛地一拍桌子，周围人无一不震动。
“哈哈哈，第一，你的确有这个本事。”城主隐藏在黑雾下，他不介意多捧捧这个中年人。
他没有说第二，因为这个中年人的名字，就叫做“第一”。
“第一，你有抗衡熊家家主的能力，是我们的底牌，绝不能用在我们内乱中。”
城主将一双散发这黑色雾气的手放在桌上，这双手的手指惨白扭曲、诡异可怖。
他幽幽说道：“老金头和这个来自仙溪城的麻烦，他们二狗相争，我们总能得些利吧。”
“老大，你太高估这个麻烦了吧？”第一大大咧咧地说道：“这老金头，可是世世代代在这里经营的存在。”
“咱来之前，他就是这里的城主，拿捏一个外来人还不是跟玩似的。”
“而且明面，他依然是反天会的会长，这点本事肯定是有的，还有……”
城主安静地听第一说完，没有打断他的话。
而第一的话语仿佛有种力量，有种气势，压住了在场除城主以外的所有人。
等第一说完之后闭上了嘴，城主然后才摇摇头。
“你说的这些，是绝大多数情况，但总有一些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第一从来不压抑住自己心中的疑惑，有话就说，不懂就问，对周围人都很和气，只听反天城城主的命令。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在场的人，他们如此坚定地站在他们身边的原因。
他们这样的关系，就像那个传说中的、最可怕的组织。
“特殊情况就是，这个外来人，极有可能是十古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