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
他有些不舒服,身体卷成了一个球,没法舒展开。
他用力晃动身体,某一处突然出现了碎裂声,他再动几下,一束光照了进来。
“我在蛋里?”他忽然想道,尽管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蛋”是什么。
本能驱使着他继续破壳,在坚持不懈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后,他终于钻出了困住自己的蛋壳。
只有脑袋。
破壳而出后的天地太过明亮,他适应了好一会才能看清世界。
自己在一个窝里,身边都是类似的蛋,周遭是高高的草,但不影响阳光照射进来,巢穴边的土壤不算干燥,这是个很舒适的环境。
“呀!”他忍不住叫一声,突然感觉自己有点丢人,不想叫了。
很奇怪,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发出很多声音的,但现在身体里似乎少了什么,他没法好好发声。
他努力爬出蛋壳,深橄榄色的身躯终于完全来到这方世界,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但他肚子有点难受。
饿了。
他看向自己的蛋壳,鬼使神差地一口咬了下去。
“呀!”
没法吃。
他不喜欢饿肚子,这很难受,这么多年来自己还没饿过肚子。
不过自己好像才刚出生?
一声响动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回头望去,又一个蛋要破壳了。
“是条鳄鱼啊。”他意识到。
这小鳄鱼有着深橄榄色的身体,脑袋比记忆里的要圆润宽大不少,眼神看上去傻傻的。
他明白了,这里都是鳄鱼,想不到自己一个人类跑到鳄鱼窝里了。
越来越多的小鳄鱼来到这个世界,它们遵循本能发出一连串“呀呀呀”的叫声,他觉得有点烦,又莫名地想要加入。
不行不行,人类哪能这么做。
他觉得自己和这些傻子是不一样的。
草丛被扒开,一只看不清模样的怪物跟着声音来到巢穴,他很狡猾地退到小鳄鱼后面,心里有些发虚。
母鳄看着自己新生的孩子,最终目光放在长子身上,这家伙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样,不仅是大了几圈,头骨也同它们这个种族有些区别。
有些偏方形了,不过还是很宽厚。
像是以前见过的,各方面都差自己一些,但还是很强壮的鳄鱼,不过整体来说还是与自己这个物种更贴近。
母鳄不去纠结,它没有太多的智力,本能已经告诉它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在这群小崽子长到一定程度前,它都会保留为数不多的母爱。
恐怖的大嘴张开,轻柔地将孩子叼进去,小鳄鱼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原因不停叫唤,惹得它们大哥心烦意乱。
母鳄的嘴确实够大,几十条小鳄鱼全都放进了嘴里,它衔着孩子进去河流,水漫进了嘴中,但母鳄控制的很好,没有一条幼崽被河水冲走。
不知过了多久,巨鳄带着它们来到一处水塘,它张开嘴释放了自己的孩子。
小鳄鱼来到水中,游泳这一项技能似乎刻在基因里,在接触水面的那一刻就领悟了。
“哇哇呀呀”的声音不绝于耳,来到新地方后的小鳄鱼叫的更欢了。
那条比较大的鳄鱼对着身旁的兄弟就是几巴掌,在意识到自己手短后干脆一口咬下,幼崽被吓得不敢吱声。
鳄鱼母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阻止,只是小孩子打架罢了。
于是之后这位长子如法炮制,整片水塘都安静不少。
平复心情后,他来到一片大叶子上,开始小心观察四周。
水里是自己的倒影,自己也长这样。他看着水面,忽然意识到。
“我也是鳄鱼?”
他有些怀疑人生,但腹中的饥饿让他有点难以思考了。
他看着其他兄弟姐妹,已经有一条聪明的小鳄鱼捕获到了猎物——不知名的虫子。
好恶心!
他移过视线,吃虫子属实让他有些生理不适。
其余幼崽陆续开始模仿,水塘就是个天然的虫子栖息地,它们的食物选择有很多。
鳄鱼母亲就在一边,它看到了孩子捕食,就和之前的几胎一样。
只是最大的那个是咋回事?不饿吗?
长子终于从叶片上下来,于水中停留片刻后,猛一甩尾叼住了一只蛙类。
这只蛙对他来讲并不算小,满是肌肉的双腿乱蹬之下产生的力道不是小鳄鱼能抗衡的,可此刻在小鳄鱼嘴里一切的反抗都显得那么无力。
惊人的爆发力和力量,到底是天生就比其他鳄鱼强壮。
鳄鱼生活是很残酷的,这几十条孩子最终能长大的可能就那么三两条,但母鳄可以确定长子一定在这之中。
吃饱后的小鳄鱼又找到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他还在思考。
脑海中出现了不少画面,是一群没有尾巴没有鳞片两足行走的,人?
对的,人类就长这样,我也应该是人类。
小鳄鱼喘着粗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
那些画面越来越多,有些还能连的起来。
男人带着他在路上跑步锻炼,不断要求他再快点快点。
他坐在有一堆名为“同学”的小人堆里,学习新知识。
他拿着试卷兴冲冲跑回家里,女人开心地用筷子将好吃的夹给他。
他快速长大,和朋友出门玩乐,在武馆学习。
男人已经跑不过他了,女人还在夹菜,还夹得更多,他吃得也更多。
一个个词汇在脑中炸开,他有些不舒服,好像能理解这些词的意思,又好像不理解。
有“东西”在拦着他。
他撞不开那个东西,所以对自己很恼火,那种无力感很难受。
这些感情被压下来,一股刺骨的冰凉从尾巴尖袭来,一路直冲脑门,所有鳄鱼都潜到水里逃离这股冰凉。
他回头望了一眼,“魔鬼蛙”一词又蹦出来。
比起他刚才吃的那只,这蛙可大了太多太多了。
巨蛙没有进行捕食,它身上也满是冰冷,就和小鳄鱼一样冷。
巨鳄母亲还在呢。
它能一口吞下小鳄鱼,巨鳄母亲也能一口吞下它。
照顾孩子期间来一口肉的感觉很不错,母鳄心情很好。
孩子们纷纷探出头来,短短数秒钟就从鬼门关晃悠了一趟,实在刺激。
幼崽都比较嗜睡,在惊吓过后,它们都找到或抢到好地方休息。
唯独那只不一样的,它飘在水面,默默观察着那只母鳄鱼。
“它救了自己的命。”他想,“这似乎是自己的母亲?”
小鳄鱼默默观察着,并在脑海中思索着母亲这个词。
这是个很温暖的词汇,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温暖。
他靠近母鳄,他觉得这样自己或许能够明白一些事。
母鳄对于孩子的靠近不为所动,仍然静静的趴在一边,他努力的爬到母鳄鱼的身上,然后来到头部,一大一小趴在一起,场面倒是有点温馨。
这是自己的妈妈。他想着。它救了自己的命,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才怪。
什么感觉也没有,和记忆里那个女人完全不一样。
鳄鱼退到水里,他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脑海中那些画面明明能传来那种“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他只想知道什么是“人”,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自己是人?
他看着那些危机过去就傻乐的小鳄鱼,虽然长的和自己很像,但他却没有一点亲近的想法。
兄弟姐妹,自己应该是很想要的才对。
不管是母鳄还是幼鳄,好像都一个样,它们的眼里都是污浊的,唯独自己不同。
“孤独。”他又想起一个新词,这个滋味很不好受。
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是自己被这些“选中”?
一条小鳄鱼漫无目的地游到他身边,被抽了一尾巴,小鳄鱼怕得逃远了。
他想要探索那种感觉,他想要重温那种快乐,他想要幸福。
“对,幸福!”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所追寻的是什么。
他想明白自己是谁,他想搞清所有的记忆,他想重新体验幸福的滋味。
那种源自于心底里的,甜蜜蜜暖烘烘的滋味。
他开始大规模的捕猎,得益于超乎同龄鳄鱼的身体,他的成功率很高,由于懂得思考,他的技巧也在不断精进。
这么多猎物自然是吃不完的,哪怕他的胃口很大,所以多出的部分就由兄弟姐妹享用了。
闲暇之余,他会主动贴近母亲,他觉得自己贴近母亲会获得一种快乐,那种快乐令他流连忘返。
可是没有,什么快乐也没有。
母鳄不在乎他,该去捕食就会直接下水,也不管背上的孩子,小鳄鱼更是愚蠢,只知道从他这里拿吃的,一点感谢的意思也没有。
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恼火在心里不断积累。
这一次,他浅水处找到了一个小贝壳,凭借自身的咬合力成功将贝壳咬开。里边的肉是能吃的,他一下就闻出来。
几条小鳄鱼赶来,它们在这时候倒是聪明,当然,也可能是习惯。
他照旧让出了位置给弟弟妹妹抢食,看着这群愚蠢的动物吃光他的劳动成果,而后一哄而散。
他如闪电般窜出,一口咬在某个弟弟头上,开始猛烈旋转起来。
“死亡翻滚”,这招就像本能一样被他用出来,小鳄鱼没能撑住多久。
同胞的鲜血流出,小鳄鱼们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纷纷避开。
他喘着气,尽可能地平复心情。
母鳄鱼就在不远处,刚才的骚动它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过目,孩子死不死它貌似并不怎么关心,或者说它只关心孩子会不会被其他捕食者杀死。
窝里斗好像成了一个稀疏平常的事。
鳄鱼眼里露出轻蔑,果然,它们都不配。
只是一帮畜牲罢了,给不了我想要的,就都滚。
他们只是畜牲,我不一样,我更高贵,我更智慧,动物是低等的,但我不是。
这条半米长的小鳄鱼离开栖息地,离开成年巨鳄的庇护,他希望能在外面的世界找到自己想找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