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细语缠绵的凌晨,晃晃悠悠的老公交车行驶在寂静的城市街道上。
“咳咳……”
中年人的咳嗽压过了雨声。
他的肺部像是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的声音都极为难听。
影子的组织居然找上门来了,这倒是江城没有料到的。
这三人明知道车上有天罚的存在,身为天罚的对手,依旧上车了。
此时车上,算上司机在内,已经有了九个人,不再那么空旷。
司机大爷同样是个诡异生物,而且并不弱,实力应该在中级诡异之上。
除了中年人的咳嗽声,公交车内只有老旧机械部件的嘎吱声响。
江城并未回答中年人,依旧保持平静。
车内的气氛越发诡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份诡异的平静之下酝酿。
炉瓦城的站台距离似乎特别短。
没过几分钟,第五站到了。
外面依旧一片昏暗,黎明尚未到来,朦胧小雨不断,天空中那轮模糊的月亮若隐若现。
“嘎吱……”
锈迹斑斑的金属车门缓缓打开。
又有人上车了。
这次是四个人。
带头的是一个孕妇,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孕妇,肚子挺得很大。
其余三人跟在她身后,其中两个老人,还有一个小孩。
这四人,看上去是十分和谐的一家人。
当然,如果他们的衣服上没有那个“S”标志的话。
工厂的人来了,四个诡异生物。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或许都买了同一份黄历,黄历上写着适合出门坐公交,于是一个个组织纷纷派人踏上了这辆凌晨的第一班公交车。
“嘎吱……”
车门缓缓关上,公交车再次发动。
那四个工厂的人只是看了眼江城所在,并未说话,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
“咳咳……咳咳……”
中年人还在咳嗽,仿佛要把所有内脏都咳出来。
他是这个车内,唯一还在发出声音的人类。
一辆老旧的公交车,十三个诡异生物。
雨声、咳嗽声、老化的零件声……在摇晃的车厢内,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无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压抑渐渐变强,像是一根缓慢绷紧的琴弦,或许下一刻就会崩断。
过了几分钟,第六站到了。
已经是凌晨六点五十分,这座城市少了些昏暗,天边已然出现了一抹亮光,月光缓缓隐去。
“嘎吱……”
门开了。
三个年轻人缓缓走上车,其中领头那人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打量什么。
很快,车门关上。
在飘摇的风雨中,这辆老旧的公交车再度启程,开往下一个车站。
就在这时,领头那个年轻人忽然掏出一把枪,对着车内所有人大声说道:“打劫!”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并未闲着。
其中一个掏出一把水果刀,将刀刃放在司机的脖子上,厉声说道:“老家伙,一直往前开,不要停,也不要开车门,我叫你停的时候你再停!”
“好。”
司机大爷很淡定,保持平稳的车速,脸上的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这辆车上,终于有三个普通人了。
他们三人的出现,直接打破了整个车厢内紧张诡异的气氛。
三兄弟中最后那人喊道:“车内所有人听着,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许报案,不然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
话音落下,过了十多秒。
一车人都很淡定,没人做出任何动作。
喊话那人心生疑惑,问道:“老大,这些人是怎么了,怎么都跟傻子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估计从来没见过枪,被吓傻了吧。”
领头那人也觉得奇怪,给了个他自认为比较合理的解释。
“说得也是。”那人认为这话很有道理,“还是老大你英明,知道咱们在瓦力城肯定混不下去,所以冒死带着咱们来到这座城市。”
说起来,这三兄弟竟然还是江城认识的。
就在大半个月前,江城刚做完教会给出的任务二后,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这三兄弟的抢劫。
当时这三人还很寒酸,手里只有小小的水果刀。
如今他们倒是出息了,不仅成功穿越城市间的灰雾,还不知从什么渠道弄到了一把枪。
确实是真枪,并非用于吓人的仿品。
领头的老大或许是觉得此次万无一失了,很自豪地说道:“就在大半个月前,经历第一次失败后,我痛定思痛,开始研究东方的每一座小城市,最终选择了这座炉瓦城,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身后的老三很配合地问了出来。
老大便继续说道:“每一座小城市,无论是瓦力城还是黑河市,几乎都有恐怖的夜晚诡异传说,唯独这座炉瓦城没有,方便我们在晚上做事,所以我当时一咬牙,就带着你们两个过来了……那所谓的灰雾也不过如此,被政府渲染得那么恐怖,也不过就是能见度低了点而已。”
老三相当懂事,接过话题:“对啊,老大确实英明,这么说这些年来,政府一直在骗我们,灰雾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怪物。”
正在威胁司机的老二也连连点头:“所谓的灰雾,肯定是政府与那些富人联合起来编织的骗局,为的就是吓唬我们,让我们这些穷人永远留在破烂的小城市。”
“但如今我们闯出来了!”
领头的老大相当骄傲,似乎等不及了要跟一整车受害者分享他的经验。
此时尚未天明,他有的是时间。
他大声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辆车吗?因为这辆车是最老的型号,没有安装监控,无论我们在车上做什么,最终都不会留下视频证据!”
“老大英明!”
“还有时间!”老大并未停止骄傲的讲述,“现在还不到凌晨七点,年轻力壮的上班族大多才刚起床,能在这个点来赶公交车的,大多都是些能够早起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有退休金……我观察了很长时间,他们起这么早,大多是为了去超市抢限时折扣的商品,或者去很远的地方吃一份便宜的早茶……”
“老大英明!”
身后两个小弟似乎只有这四个字的台词,不断重复。
而领头的老大也很享受这种成功的感觉,把车上的人都当成了空气,一股脑说出了所有计划。
路线、天气、时间等等……
所有对他们有利的因素,都经过了他好几天的精心计算。
他继续骄傲的开口:“还有地点!这附近最近的治安所,赶过来都需要十分钟时间,足够我们抢完东西然后潇洒离开!”
“老大英明!”
“我当然英明!”老大一脸满足的微笑,“这是一场注定属于我们的胜利,你们看看这一车老弱病残!”
老三低声说道:“老大,有孕妇啊。”
“孕妇又怎么了?你不要太凶就行了!”
“哦哦……”
“等会要钱的时候,对其他人可以凶一点,别忘了我教你们的,表情一定要控制好!”
或许是第一次这样顺利,两个小弟都有点畏手畏脚。
做老大的临阵传输经验,指了指车厢后方说道:“你看,那个一直咳嗽的家伙,身上肯定有治病的钱,抢三分之一吧。”
“明白了。”老三认真点头,“老大,那两个穿黑袍的老头呢?”
“那两个老头皮肤白皙,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老大沉声教导,“你找一找他们身上有没有老年疾病的药物,尤其注意心脑血管方面的药物,如果没有,把他们的钱都抢光,不用担心。”
“那个戴面具的呢?”
“一个cos而已,不用担心,我有枪。”
“老大,我怎么感觉他身边那个老头有点熟悉?”
“有吗?”老大摇了摇头,“没见过,可能你前几天在街上见到的吧。”
两人正说着,坐在车厢最后面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了。
他强忍着咳嗽,沉声问道:“诸位,都不准备动手吗……咳咳……”
一听这话,老三当即不高兴了。
他握着水果刀,大踏步向中年人走来。
“你这家伙,我看你是个病痨,本打算放过你,按照老大说的,只抢你三分之一的钱。”他神色凶恶,“怎么着,你还想当出头鸟,就你这样?”
“咳咳……”
中年人没有回应,咳得越来越剧烈了。
老三尚未走近,忽然止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抹惊疑之色。
过了片刻,他骂咧咧地说道:“妈的,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
“算了,别管他了!”老大出声提醒,“直接从那两个穿黑袍的老头弄起,加快速度,天就快亮了!”
“没问题!”
老三握紧了水果刀,当即就要对两个教会执事搜身。
张一伸出枯瘦苍白的手,颤抖着扯了扯老三的袖子,用苍老虚弱的声音说道:“小哥,我上有老下有小啊,一家人等着我养活,这钱不能给你。”
“扯淡呢!”老三甩开他的手,“就你这样,少说也得七八十岁了,还上有老下有小?”
“是啊……”
张二开始表演了。
他一脸哀愁,声音发颤,带着几分悲意说道:“我们家族有一种怪病,隔代遗传,我们父母,以及各自的孩子,都得了这种病,每年都需要大量的钱救命啊,我们两兄弟六七十岁了,还要进厂打工,每天没日没夜做十多个小时,你别看我们皮肤白,那是因为太阳晒的少……”
“真……真的?”
老三将信将疑,握着刀的手稍微松了点。
身为教会执事的张二继续哭诉,带着满腔悲意。
“我们兄弟两之所以起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赶今天的早班啊,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工了,辛辛苦苦一整天,也就八九十块钱,日复一日,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老三心生同情,脸色不再那么凶厉了。
他问道:“你们的孙子孙女呢?”
“都不管我们了。”张二摇头叹气,“这病每年花费太多钱,他们负担不起,早就跟我们断了联系。”
“唉,都是苦命人呐。”
老三也叹了口气,不禁有了几分同命相怜之感。
他实在忍不住,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小额钞票,丢给正在哭诉的两个老头。
“不瞒你说,我爹妈都是被病痛拖死的,没钱看病,留下当时还年幼的我跟我妹妹,后来我妹妹被人骗走了,当时我万念俱灰,在街头浑浑噩噩混迹了几年,遇到现在的老大……”
“老三!”
持枪的老大终于看不下去了,厉声喝止。
他一脸冰冷,严厉地吼道:“这两个老家伙都是人老成精的,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赶紧的,拿走他们一半的钱!”
“老大,要不放过他们吧?”
“那行,别浪费时间了,先抢那个戴面具的家伙!”
“好的!”
老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早上七点,天已经蒙蒙亮了。
街头巷尾的早餐店都支了起来,上班族们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
虽然车上没人报案,但如果再拖一会,或许公交公司那边就会发现不对劲。
“咳咳……”
那个中年人刺耳的咳嗽声还在耳边。
老三皱了皱眉,再次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缓缓转身,看向江城身旁的天罚。
但他刚准备说一些凶恶的话,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痒。
下一刻,嘴里的话变成了咳嗽的声音。
“咳咳……把钱交出……咳咳……我……这是这么了……”
老三的脸色变得难受起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喉咙部位。
可他仿佛是突然身染重疾,那股咳嗽的感觉越来越强了,根本压制不住。
“老大,我……咳咳……咳……”
他有些慌了,盯着那个中年人,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是被传染了?
可那个中年人为何突然停止了咳嗽?
“咳咳……咳咳……”
老三越来越难受,他觉得整个肺部像是火烧一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捂着嘴,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持枪的老大觉得不太对劲,缓缓走过来。
他拍了拍老三的背部,低声问道:“没事吧?是不是被口水呛到了?”
“老大……咳……我……咳咳……我觉得很难受……”
老三忽然感觉自己咳出了什么东西。
他缓缓移开捂着嘴的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血淋淋的死亡颜色。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