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李邦彦乐意不乐意,待见不待见。
张浚都是官家安排在他身边的副手。
在他忙着去和勾栏瓦舍里写话本的人、大宋日报主笔陈东和一众执笔探讨商议如何讲好大宋故事时,选定第一批前往三国通商之人的事情,自然是由张浚负责了。
这算是张浚第二次办皇差。
非但不能办砸了,还得办的漂漂亮亮的。
可这事,难啊!
否则李邦彦也不可能推脱自己忙着文化交流之事,把这一摊子甩给了张浚,美其名曰:“通商乃是重中之重,张太尉掌此大事,可莫要辜负了官家和本相对张太尉的信任呐。”
张浚能说甚,只能“欣然领命”,瞧着李邦彦出了屋子,再暗暗骂道:“老狐狸!此事办好了,功劳在你,办砸了,本太尉背锅?”
副职之痛,何人能懂呐!
通商,在与人。
谁去通商,去哪通商,这都是问题。
比如在开封城里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人家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跋山涉水,远赴他乡?
就算张浚苦口婆心地劝说,这叫商业开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人家只回一句:“张太尉啊,这赚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商贾不干,张浚就去找那些不上不下的。
在张浚瞧来,这些人最有希望,毕竟开封城商事已经如此繁华,出头难于登天。
同样是做酒楼的,你能干得过内城樊楼,外城清风楼?
除非这两家没了,否则不可能有一家新的冒头,压过这两家。
在之前和之后的朝代,还可以玩一玩官商勾结,给这两家使使绊子,说不定就把它们整没了,可这是大宋呐!
别说一般的商贾之家,就算是皇室亲王,朝廷宰执,想要以权压商,那都是极难操作的,赵普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倒不是说大宋的官场有多么清正廉洁,而是分权的结果。
你就算再有权势,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总有对头在盯着你,你别说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就算稍稍越界,对头都会把你参到吐血,到时候利益捞不着,还搞的自己一身骚。
所以在大宋,尤其是在开封,想要通过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方式去得利,几乎不可能。
那他们都是怎么操作的呢?
自然是“合法、合规”!
大宋官员争夺利益的手段,比起大多数朝代的那些官员都要玩的高端。
有些朝代,只要舔好皇帝,舔好实权派,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就只管越过律法去捞就可以。
比如典型的明清。
他们的玩法就很简单,国法是一套,是明面上的,实权派玩的又是另一套,是暗地里的。
你要舔好皇帝,舔好实权派,你就可以有另一套玩法,国法制约不了你。
但是大宋不行,律法覆盖的极广,有且只有一套。
任你是谁都得讲规矩。
所以大宋官员争的,是立法。
只要一条法令出台,对自己有利,那才能去捞,敢去捞。
合法合规的去捞,谁也不能逼逼!
即便是权倾一时的蔡京,也只能这么玩,在他这一条线上的人,才能跟着他发家致富。
让他们巧取豪夺,那是万万不能的。
张浚在鼓动了一圈后,觉得收效甚微,除了有几个愿意去大理试一试的,去西夏的,两家,一家做羊肉生意,一家做布匹生意。而愿意去金国的,就只有搞香料买卖的刘俊才。
因为两年前,在大宋的宣传中,金国还是未开化的野蛮人,茹毛饮血。
现在你让别人去做生意,还是去送温饱?
这种成绩,怎么拿的出手?
张浚头疼,看着刘俊才无奈笑道:“我与刘老太公有些交情,就给你说实话,金国会宁府,没市井里传言的那么可怖,他们也都是如我大宋一般的普通百姓,除了不识字,道理还是能讲通的,买卖之事也算实诚。关键是,商事不达,你若去了,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张浚之所以这么说,是怕连惟一一个愿意去会宁府的人最后也反悔了。
刘俊才笑着点头:“这些小侄我都知道,虽说会宁府那边百姓不识字,也不谙律法,但官家不早已和金国谈妥,要统一律法吗?小侄觉得,用不了几年,会宁府便和我大宋一般城郭无甚区别了。”
张浚瞧着刘俊才,甚是满意。
这刘俊才,也就二十四五岁,看起来虽不说俊朗非凡,但也算得上个俊秀青年,尤其与张浚说话时,还能不卑不亢,礼数恰好,气质这一块,张浚觉得在他见过的年轻人中,木秀于林。
“嗯,贤侄有此认识,那便最好。既然你要去会宁府做香料生意,不如再带上宋科院的硅藻面膜、香皂等物,物品多了,商路就多了,贤侄认为如何?”
刘俊才起身拱手:“都听太尉安排。”
“好!好!甚好!”张浚抚须轻笑。
“张太尉,去会宁府的,可是只有我这一桩买卖?”
张浚笑容有些尴尬:“这……目前是这样的,不过你放心,随后本官会再劝说劝说,最好能再找几家,与你为伴,去了会宁府,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刘俊才笑道:“怕是不易,开封商户,对金国,可无甚好感。”
见张浚脸色有变,刘俊才赶紧补充道:“但小侄不怕,富贵险中求,自古如此。只是,张太尉要是拉不起足够的商户,怕不好与咱官家交差啊?”
朝中的事,张浚不想与刘俊才多说,就算多说,也无甚益处,只能显得自己无能,正要起身送客,刘俊才又赶紧说道:“张太尉,您这样一个一个去劝说,恐怕不行,小侄有一策,太尉可愿听?”
张浚一脸奇怪地看着刘俊才,这小子他知道。
前些年在太学院,怎么学都到不了上舍生,参加不得上舍试。
便也不能入朝为官。
这样的人,不说对政事一窍不通,但也才疏学浅,他能说出什么策来?
“商事,不能是政事,但也不能全是商事。”刘俊才举起两只手,对着张浚比划了一下:“这只手,叫买卖之事,有形,可见。但这只手呢,无形,不可见,但可调控。若是张太尉能向朝廷争取一些立法,比如给去金国的商户免税、无息或低息贷钱、甚至是派遣卫队,那我想,愿意吃螃蟹的人,还是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