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三个多月的上海战役,似乎已经落下了帷幕。
可是陶阿满是不甘心失败的,从里弄里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他自认也不是平庸之辈。
上海,这可是上海滩,大上海!小鱼小虾是翻不起黄埔江的浪头来的。
此时,他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紧紧握着一枚“手榴弹”,这枚手榴弹的威力太大了!它,成功地炸开了秦湾舞厅的市场,现在秦湾的男人几乎都在喝它!
不为别的,就为喝多了可以吹嘘一句,“我今天喝了六瓶啤酒!”其实六瓶啤酒,顶多也就是以前三瓶啤酒的量!
男人们是喝啤酒的主力军,嵘啤攻城拔寨的速度就大大加快了!
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
现在看来,秦东就是飞将军喽,虽然自己步步为营,用广告布下铁桶阵,但是那个向隅而泣的人现在却是自己喽。
其实,陶阿东满他手里还有一张牌,用这张牌就必须用行政手段,可是一旦用行政手段进行干预处罚的话,就不是正当的市场竞争了,那就是本土保护主义,这样,同学之间的感情就没了。
同学,感情,市场,对手……
陶阿满很是作难,可是看着整洁的办公室,看着楼下窗外的轿车,再想想雨天全家泡在水里的场景,他下定了决心。
“刘厂长,你马上准备一份材料,不,两份材料,一份交到市工商局,一份交到市工业局,”陶阿满找来了厂里的副厂长,这位副厂长笔头子很是厉害,写起公文来很是老辣。
“你就说,”陶阿满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慢慢走动,“嵘啤的330毫升的小瓶啤酒,不符合国家标准的规定,理应在市场上予以取缔……”
哦,刘厂长看一眼陶阿满,在本子上记录起来。
“马上取缔!”陶阿满又加了一句,“写完后马上盖章,我看一遍,你亲自送到局里面去。”
看着刘厂长匆匆而去,陶阿满却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了,他这人还是讲感情的,同学四年对他来讲,也是美好的回忆,他索性拿起了电话。
函授班四年,同学太多,可是最亲的无过乎一个宿舍,这次,陶阿满没有等同学们打电话,而是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各位同学,老苒,李简,热合曼,陈晓春……
“老苒,我输了……”
“我们就没打算你能赢,”大家都是同学,一个宿舍睡了四年,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是了解的,老苒依然象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巴依是谁啊,那是梅老都称赞的百年一遇的酿酒奇才,同志哥,你输得不冤枉。”
这一点,陶阿满也是承认的,所以他才请秦东吃腐乳肉,其实让秦东退让三十里,就等于下象棋时,自己大举进攻了,对方的车马炮仍要待在原地不能动弹。
可是,他现在也是经理了,要让他认输,他的自尊心受不了。
“钢刀归钢刀,情谊归情谊,同学是同学。”老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是不是还想着拿小瓶啤酒说事,这种330毫升的小瓶在你们上海的市场上没有销售许可……”
一下子被老苒点中了心思,陶阿满就看着手里的“手榴弹”出神,可是他马上回过味来,老苒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就象是他站在自己背后一样。
大热的天儿,陶阿满就感觉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他四处看看,自己的经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落地的风扇“吱呀吱呀”在摇头晃脑。
他也是个聪明人,马上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老苒,你……这是巴依的想法?……”
如果这是秦东跟老苒提到过的,陶阿满就不敢保证自己这招还有效,依照他对秦东的了解,这人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而普通人,走一步看一步都可能会看错的。
陶阿满正在追问老苒,上海啤酒厂的门口却开过来一辆桑塔纳,门卫上前拦住,车窗就摇了下来,“找你们阿满厂长。”一包烟顺着车窗就丢了过来,门卫手忙脚乱地接过烟,桑塔纳就一溜烟地开进了厂里。
“你好,我找一下你们的阿满厂长。”一个高个子下了车,打量着这个厂区,也打量着厂里的工人,嘴里却在高声询问着。
“这样说话,象打雷一样,”一个本地的女工掩嘴笑道,“喏,前面那栋楼,经理都在那栋楼上。”
司机也下了车,跟在高个子后面就朝前面走去,他笑着拍马屁道,“经理,你的的上海说得蛮好的。”在上海三个月,大概都学会了几句上海话,学会其实也没啥子用,就是回到秦湾在适当的时候装一下逼。
“你说的也不错……”另一人大笑,长腿迈上台阶,这个头却是让来来往往的本地人都打量起他来了。
“阿满厂长在吗?”已经看到了经理室的牌子,可是他还是习惯地称呼陶阿满为厂长,来往的上海啤酒的职工,在他的气势下,纷纷给他指路,要么直接给他带路。
“好的,谢谢。”来人笑着感谢,他抬步走到门前,“砰砰砰”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陶阿满仍打量着手里的小瓶啤酒,却是头也不抬,“老苒,你说得也对啊,秦东不可能不知道标准,330毫升的啤酒是不允许在上海市场上销售的,至少没有许可不行……”
看到从旁边递过的文件,陶阿满顺手拿起桌上的钢笔准备签字,可是看到文件上的字体,他马上惊愕地抬起头来。
哦,这竟然是一份批文!还是红头文件,红头文号之上轻工业部的字眼让他一下抬起头来。
可是这一抬头不打紧,陶阿满就叫出声来,“啊啊啊——”那表情好象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
办公楼里立时探出无数个脑袋,更有一些职工已经跑进了陶阿满的办公室,堂堂的经理,象个女人一样,发出这样的声音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同样,电话那边的老苒也在兰州惊叫起来,“阿满,你没事儿吧,阿满,阿满,陶阿满……”
陶阿满撂了电话,可是手里还在拿着嵘啤的小瓶啤酒,小瓶啤酒拿在手里,就象一颗手榴弹一样要随时投向敌人。
“没事了,都出去吧,我跟你们阿满厂长是同学,”来人笑着面对上海啤酒厂的众人,又接起电话来,“老苒,你瞎喊什么,你不是说,你们要来上海观战吗,我们仗都打完了,一个人影儿也没见,还是不是同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