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铁路局,兖州站。
“乘坐1058班次火车的旅客请注意,开往徐州方向的1085班次火车到站晚点,将在下午三时十分左右到站,给您的出行带来不便,请您原谅。”
火车站,一个卷发青年带着两人匆匆从车上跳了下来,两人手里提着网兜,里面是方便面、火腿肠和罐头等易于携带的土特产。
“绿皮车就这样,经常晚点。”卷发青年看看手表,“你们在这等着,我找个地方再打个电话……”
秦东的大哥大又响起来,“喂,东宝?喂,喂,喂——”秦东看看手里的大哥大,不是信号断断续续超级差,而是电池彻底没电了,一块电池只能坚持半个小时左右,他顺手把大哥大扔到卧铺上,杜小树就赶紧象接宝贝似地接了起来。
火车缓缓地在兖州站停下了。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秦湾市嵘啤啤酒厂的秦东同志请注意,秦东同志请注意,你的朋友在火车站候车室等您,秦湾市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
人潮汹涌中,秦东带着钟小勇下车,果然,函授班的同学雷东宝就等侯在这里,“巴依!”雷东宝也看到了他,隔着人潮就伸出手来。
“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雷东宝笑着握紧了秦东的手,“我给李墨梅打电话,才知道你坐今天的火车,”他一扭头,两个年青人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一点心意,留着路上吃。”
“唉,你这是干什么?不就出趟差吗?”秦东也不客气,嘴里埋怨着,钟小勇早就接过了两个网兜。
“你这也算到了我们兖州的地面上了,我知道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行了,快上车吧,火车要开了。”雷东宝催促道。
短短的十分钟,就为见个面,就为了送点东西,三年同学情谊,着实让秦东感动。
隔着车窗跟雷东宝告别,绿皮火车“咣当咣当”继续前行。
“秦厂,这烧饼真好吃。”王新军从网兜里拿出一个大烧饼,大烧饼是外圈厚、内芯薄,中间抹糖浆粘芝麻,吃起来来香甜酥脆,松软可口,“你们同学感情真好……”
“这是东哥人缘好。”钟小勇马上笑着来了一句,“走到哪里都有人招待。”
这孩子,马屁拍得如此自然,秦东笑着咬了一口馓子,北冰洋的鲍厂长就风风火火地闯进进来,“秦厂长,你们嵘啤卖出去了。”
噢,聂新鸣、王新军都站了起来,在离开兖州即将驶出山海海省时,嵘啤终于开张了!
“开张大吉。”秦东笑着把两个罐头塞进鲍厂长手里,“走,出去看看。”
硬座车厢,果然有几个小年轻大葱蘸酱喝着啤酒,哦,秦东明白了,刚才火车站一广播,让火车上的人都知道了嵘啤!
“咣当咣当——”
绿皮火车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行驶,下一站就是徐州了。
火车还没有出省,彭城啤酒就上了列车员的小推车。
从省际划分,这应该是这一线唯一的南方啤酒了。彭城就是徐州的古称,拥有者两千五百年的建城史。如此骄傲的历史用在啤酒上,却有太多的人不知道。
“听说今年倒卖国库券的都发了财了……”
“国库券,现在聪明人都买股票了!上海股票交易所,听说过吗……”
“股票我们不懂行,粮票还有人要吗?”
列车里,四处有人在闲聊打发时光,天早已黑了下来,平行于窗外风光的,是鲜少被注意的窗内景致,热烈蒸腾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的百态世相:
勺子撞击搪瓷杯的叮当声;方便面在车厢里沉闷发酵的浓香;皮带吊着中上铺摇摇欲坠的床板,保护着一曲二胡的悠扬;天南海北的闲聊总是带着瓜子味儿;人们永远在心照不宣地发愁小孩哭嚎得撕心裂肺般嘹亮……
从今天一天来看,九种啤酒九家啤酒厂,沈南啤酒和孔孟啤酒稳坐前两把交椅,嵘啤位于第三,可是依照夏处长的规矩,将来也无缘火车专卖。
石城的厂长仲星火已是去找了列车长,提出在下面沿途再吆喝吆喝石城啤酒。
可是列车长王敏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这是上面的规定,她不能违反。
仲星火又跟几个厂长讨论了一番,谁也没有好办法,似乎他们只能眼看着沈啤和孔孟胜出了,可是这趟旅程,才刚刚开始啊!
一夜无眠,秦东尽是思念杜小桔了,当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醒了过来。
此时卧铺车厢惨白的日光灯还没有熄灭,狭窄过道上弹簧座椅中间小桌下方的夜灯亮光依然昏黄,如同行将熄灭的烛火一般。
秦东拿着洗漱用具去卧铺车厢尽头的开放式水房里刷牙洗脸,经过金属喀啷作响且四处漏风的车厢连接处时,这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眉头紧皱、出神地吸着烟的旅客,也有身穿制服的列车员,他们围在两个小青年身旁,有人却已经掏出钱来。
“大家看着啊,都看好了啊,”一个青年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来,都来猜啊,看看笔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他把纸张对折到一起,又把笔放到对折的一面处,卷了起来,“来,押宝吧,猜中一次我给十块,你猜不中,给我两块……”
“笔是卷到里面的,”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人看着他用纸把笔卷起来,就笑了,“肯定是在里面,我押两块。”他掏出钱来。
“在里面?还有没有要押的?”青年笑了,“好,你押两块,你也押两块,还有没有人?”他笑着松开了卷着的纸,咦,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笔竟然在纸的外面!
“好,把钱拿来。”另一个青年就接过大家手里的钱,“好,再来猜,老师儿,你猜猜……”
看着他挑衅着一个斯文模样的大叔,秦东就笑了,这样的把戏实在小儿科,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他扯动哪个纸角,如果扯动内纸角,笔就会包在纸内,如是扯动外纸角,笔就会在纸的外面。
咦,他刚要挤过人群,却又停下脚步,这个青年,似乎很是熟悉。
“老师,你来猜猜?”秦东个子很高,青年人也看到了他,听他一叫老师儿,秦东就笑了。
这还真是个五好青年,以前是用两个手指头谋生活,现在改成用脑子谋生活了,不过,有技术含量!
“老师儿……”青年人也在打量着他,“来,来,都来猜啊,猜中一次十块钱了……”
秦东不再理他,可是当他从水房回来,却看到那们大叔已是激动地摘下手表来,“我把手表押上。”
“好,上海手表一块……”青年笑了,“老师儿,你猜,笔在纸的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中年人面色潮红,可是马上又变卦了,“不是,在里面。”
青年诡异地笑了,他刚要说话,肩膀却让秦东按住了。
“等等,”秦东笑着看着他,“我来比划,你来猜怎么样?
“你?”青年人打量着秦东,就皱起了眉头,“老师儿,你看看我的钱掉没有掉到你的兜里?”秦东提示道。
青年人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记起来了,在沈南那场特大暴雨的前夕,就是这个人一脚把他从公交车上踹了下去!
“行了,行了,不猜了,”青年恶狠狠地打量着秦东,他一使眼色,同伴会意就一前一后地夹住了秦东,“我可找到你了,你说吧,今天这事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秦东笑着看看他,青年人马上不安地转过头去,聂新鸣、王新军和杜小树、钟小勇就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没事,过去了……”年青人转变得很快。
秦东放下洗漱用具,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看你,这事哪能说过去就过去,这样吧,如果你猜中了笔在里面还是外面,我让你踹我一脚,你要是猜不中,你就跟我走,行吗?”
“行不行,跟你说话呢!”杜小树龇牙咧嘴地敲了一年青年人的后脑勺。
“行,行。”青年人吃疼马上答道。
秦东笑着就展示开来,他扯动不同的纸角,笔就会在纸的里面或者外面,青年人惊讶地看着他,“原来是同行!”
“谁跟是你是同行?”秦东笑了,“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