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好象早就知道这班人会组团到来,瞧,餐桌上摆放着一个粗瓷盆,瓷盆里盛着的正是有名的“秦氏疙瘩汤。”
红红的西红柿,黄黄的咸蛋花,土豆丁丰富了口感,青葱与姜丝让味道变得更有层次。
“都没吃饭吧?”秦东又朝这帮人身后打量着,“陈厂长和周书记怎么没来?”
武庚带头气呼呼地坐下了,“亏你小子还有良心,老周来不了了。”
“晕过去,住院了。”熊永福端起碗来,秦东赶紧给他拿过两个馒头,他知道自己师傅的饭量。
“都是让你气的,”武庚喝了一口疙瘩汤,嗯,大锅做出来的疙瘩汤还是一样的味道,“再说,就是陈厂长来了,你就拿这个打发陈厂长?”
“陈厂长不是没来吗,来了我们晚上就烙饼了,还有大酱腌的咸菜。”别的厂的咸菜都是用粗盐腌渍,而二厂的咸菜在杜源指导下,用的全是大酱,跟济宁玉堂园的酱菜有的一拼。
大家看着秦东没事人一样,此时都觉着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罗玲端起大碗,“秦总,怎么回事啊?”此时她放下心来,秦总可不是那种没数的人。
“招收有前科的人,那些还想进二厂的就不敢来了吧。”秦东招呼着食堂里的师傅再炒两菜。
“嗯,那也不至于砸自己的牌子吧。”焦正红不同意秦东的观点。
“怎么砸自己的牌子?用对了,他们都是人才……”秦东接过大师傅端过来的拍黄瓜,放到桌上。
“人才?”武庚笑了,“人才,哪方面的人才……”
大家都笑了,是啊,有小偷小摸的,还有刑满释放的,都是有前科的,难道让他们去偷,去抢,去摸……
“厂长。”正说着,黄波匆匆跑了进来,“黄波,你们这次招了多少人?”武庚问道。
“符合条件的四十个人。”黄波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小眼睛眯缝到一起,他端起碗就给武庚又盛起疙瘩汤来。
“四十个!”武庚呼地站了起来,“行了,行了,别盛了,我是喝不下去了!”他看看秦东,语气难得的低沉,“行啊,行啊,全市的……都让你招进来了。”
“这就是今晚,还有明天,后天,后天就截止了。”秦东笑着站起来,“总厂领导都来了,一块出去看看吧。”
……
大家一同走出食堂,办公楼前,有人说笑,有人打闹,还有陪着来报名的父母和亲人在抹眼泪。
“秦厂长来了!”高占东今晚是高度戒备,可是事情并没有朝他预想的发展,这些人有的是父母陪着来的,有是的哥哥姐姐陪着来的,还有的是媳妇陪着来的,但也有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们没有打架,甚至都没有插队,跟普通的招工看起来真没有什么两样。
秦厂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着秦东,秦东却把武庚推向了前台,“我们嵘啤总厂的武厂长也来了!”
武庚暗骂一句,这小子是把他放到火上烤啊,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只能走上前来,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嘿,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秦厂长,您就是小秦厂长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一个车轴汉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紧紧地抓住秦东的手,“谢谢你,谢谢你啊,新军,快给秦厂长鞠躬。”
车轴汉子看起来很是苍老,可是听到母亲的话,二话不说就弯下腰去。
“奶奶,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秦东双手就抬起车轴汉子的肩膀,自己却深深地给老人家鞠了一躬。
他这样做,让原本还笑着闹着的新招工人们都愣住了。
人群中,马上响起了夸奖声。
“感谢秦厂长,秦厂长您做了件大好事~!
“秦厂长,我们家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以后就跟着秦厂长好好干,不听话不用进家门了……”
……
大家热切地望着秦东,有几个老人就已经悄悄哭出了声,有几个当媳妇的就开始抹起了眼泪。
他们犯罪,亲人是无辜的……
看着这些人母子互相搀扶,夫妻抱头垂泪,武庚也就扭过头去,这场面,一股酸气从胃里直冲喉头,让他感慨万端。
“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大家明天就来上班,明天就领工资,都先到包装车间,刷酒瓶,捆啤酒,嗯,我也是从刷酒瓶干起的……”
秦东在人群中穿梭着,不时拍拍这个的肩膀,又不时与那个握握手,他其实早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上海轿子,轿车里肯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呢。
可是他猜错了,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双眼睛。
陈世法赶到医院看望周凤和,周凤和这院实在住不下去了,两人连夜出院赶了过来……
看着秦东朝车子走过来,周凤和刚想下车,陈世法却拉住了他,他冷眼看着窗外这个年轻的厂长,“秦东,你说过的,市场经济,只能成败论英雄……”
“嗯。”
“行,总厂不管你招收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招收多少人,”路灯下,陈世法幽幽地吐出一口烟来,“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嗯,两个月够了吗?如果你们二厂效益下滑,交不了承包费,你的承包合同正式取消,小马,开车……”
陈世法正要关上车窗,却又看到了那辆桑塔纳,“还有那辆车,一并收回。”
“厂长,走好啊。”
秦东却没有说什么,看着上海轿子绝尘而去,他还在后面不断地挥动双手。
“老陈说什么?”武庚走上前来关心地问道。
“陈厂长说,大胆地干,有事他给我撑腰……”
“滚!”武庚就被气笑了,“周原则被你气晕了,老陈还给你撑腰?他的肚皮怕是都快被撑破了吧……”他回头瞅瞅这些新招的职工,长叹一口气,“有个故事怎么讲的来着,嗯,阿里巴巴,还有四十个大盗……”
……
清晨,秦东的桑塔纳就停在了那家熟悉的国营早餐店门前,秦东长腿一抬挎下车来。
“同志,给我来一斤油条。”他一边搓着面皮一边打量着店内,原来焕然一新的店面现在又脏兮兮的了。
“秦厂长,找我们罗经理?”一个小伙子笑着一指灶台,罗玲正在里面炸油条呢。
“给。”罗玲亲自端着一个竹筐走了过来,“尝尝我的手艺,看生疏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