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寒梅却好像无知无觉,依旧带着笑意开口询问:
“你是先去韩家,还是先和我找个地方歇息?”
叶微尘目光扫过路边正在嬉笑打骂的小贩,望着云卷云舒的湛蓝天空,又将视线落到一侧妩媚春光下的花枝满头上。
半晌他从怀中掏出一柄玉色小剑,语气淡漠:
“疏城的城主曾来信,拜托我去见韩家人一面,几日后也方便把那位韩小姐带回白玉京。”
栖寒梅挑眉一笑:
“白玉京五峰十二城,城主眼光何其之高,居然会看中一个凡人小城里的小丫头,看来对方天资确实不错。”
他嘴里这样说着,脚下运起灵力带着叶微尘身形也快了几分,转眼就到了写着“韩府”二字的宅邸前。
门口的小厮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两个二十左右的青年。
一个白袍清俊端方,一个黑衣干练潇洒,一见就知不是普通人物。
他恭敬上前行礼,问清缘由后得知对方是上川学宫的两位仙长,更是大惊,连忙将姿态放的更低了几分。
栖寒梅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最近我查的事情刚有点眉目,得自己亲自走一趟去,你办好事到城中最大的酒楼等我便是。”
叶微尘点头,注视着对方离开。
栖寒梅几步就出现在百米开外,感受到他的视线还挥了挥手。
他已从少年抽条长成的身躯挺拔修长,金冠束着马尾垂在身后,像是不拘的流云。
叶微尘静静望着他的背影,随即敛下眸子走进韩府,韩家家主和其妻子听闻是白玉京亲传前来,皆是十分激动。
他们夫妻二人祖上有些产业,于是在这临安城里做了富家翁,年少夫妻,相知相得,琴瑟和鸣,是这世上最普通又最幸福的伴侣。
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大概是膝下刚刚11岁的女儿在前一阵子试灵会上被测出天生灵骨,天赋卓绝,当场被仙门大宗定下。
他夫妻俩虽然不舍,但亦为孩子欣喜。
如今一见这位宗门亲传,果然气度斐然,那白玉京为无上宗门,以后他们的孩子也有机会脱离凡人生老病死之苦,追寻更高的境界。
三人闲谈几句将事情定了,叶微尘便出言离开,却被韩家多次诚恳挽留,他望着两人和蔼可亲的笑容,最终点了头。
韩府对其十分尊重,特地选了最僻静清幽的小院供仙长居住。
一日午后,院内清荷摇曳,虫鸣蛙音不绝,正在树下静心凝神的叶微尘突感阵法被人触动。
他抬眸望去,小院门扉外一个穿着粉衣簪着玉蝶的女孩正偷偷地看他。
视线对上的一刹那,那孩子有点错愕,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叶仙长!”
叶微尘观她虽无修为,但灵气内蕴,已明白对方的身份,这便是疏城城主定下的那位弟子——韩婧儿了。
韩婧儿是个活泼聪慧异常的孩子,她天赋高却被韩家教养得很好,对叶微尘这个未来的同宗师兄很是亲近,一点都没有别的孩子面对修士的拘谨,几句话下来称呼已经从“叶仙长”变成更为亲昵的“叶哥哥”了。
叶微尘和她谈起几日后前往白玉京的事情时,那张无忧无虑的小脸上却浮起了一抹忧愁和苦恼:
“叶哥哥,别人都说仙山修行不知岁月,我阿爹和阿娘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我要是离开了,他们该怎么办呀?”
叶微尘手微顿,转头看她,就见少女撑着脸伏在小桌上,未褪去婴儿肥的脸被手掌撑起圆嘟嘟的一团。
他垂下眸子喝了口茶:“白玉京对内门弟子不禁出入,你要是想家随时可以回来。”
韩婧儿嘟起嘴:“……其实我不是很想去啦,比起做仙人我更想陪在阿爹阿娘身边……”
这话被旁人听了定被指着鼻子骂不知好歹,叶微尘却没有什么反应:
“你要是真不想离开父母,不如直接和他们开口,疏城那边我会去说。”
韩婧儿抠了抠手指,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要了,城主看中我是我的福分,而去以后未必没有机会让阿爹阿娘一起去……”
她捏紧拳头,眼里满是斗志:“等我成为厉害的修士,阿爹和阿娘才有机会陪我更长的时间。”
说完,她小步跑到叶微尘身侧,做出个持剑的动作,因为短手短脚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以后我也要学剑,就像叶哥哥这样,成为最厉害的剑仙!”
叶微尘看着她踌躇满志的样子,垂眸露出个不明显的淡笑。
*
一别七日,栖寒梅没有任何回复,在叶微尘准备离开韩府时,却突然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所言十分莫名其妙,要叶微尘在临安城几处布下阵法。
他不明所以,却秉承对栖寒梅的信任布下了几处防御之阵。
再不过几日,城内突然大乱,说是北夜皇族一位皇子遇刺,紫府破碎神魂不保,这位皇子不仅母族强势,更是北夜国君——北夜靖现今唯一的儿子。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然而没等北夜出手,临安城就出了更恐怖的事情。
不知何时开始,一种如同瘟疫的病症在凡人间传播,中招之人如同行尸走肉,无法自控。
原以为只是凡人病症,但随着瘟疫蔓延开来,连低阶的练气修士竟也无法抵抗。
当众人终于意识到危险想离开临安城时,却见一座顶天立地的大阵自外城包围进来,那阵法通天彻地,打开一道恐怖的缝隙,无数怪物自缝隙中诞生。
怪物不老不死,容貌如同死尸,身形却十分矫健,有些甚至会修士之法,肆意在人间掠杀。
几个时辰,这座名为临安的小城便成了人间炼狱。
叶微尘聚集城内所有修士,在内城与外城之间布下阵法与之对抗,将剩余凡人全都护到内城去。
那些怪物修为至高不过练气,偶尔几个筑基,但彷佛无穷无尽,车轮战般对内城发起进攻。
叶微尘手中的剑不知道挥下多少次,鲜血浸透了他的白衣,如同血色修罗般在尸海中穿行。
他紫府几近枯竭,从怀中掏出一瓶灵药,里面只剩稀少的几颗,他抬手全都吞了下去,压榨紫府凝出灵气,一剑变化万千,在生死间徘徊多次,他竟成功领悟了剑意。
——要撑下去,大阵锁城前他曾传出卦象不详的消息,栖寒梅如果收到一定会通知上川学宫来人。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城内的修士损失了大半,那阵法莫名慢了下来,叶微尘也得到喘息的机会,他与驻守的修士轮替,转身前往内城中的韩府。
内城荒芜的大街上了无人烟,街角窗户内是一双双呆滞恐惧的目光,他们面黄肌瘦,眼神游离又透着诡异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