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6年12月30日
地点:帝都
我的大侄子不能理解我,为啥大冬天的,腿还受着枪伤呢,就是不愿意待在屋子里消停养伤,非要四处溜达。
关键是,自己逛没问题,现在不是得他推着嘛!
我让他推着我,一个月的功夫,逛遍了四周所有的地界儿,一个月,哪怕坐轮椅,也把周边全都了解清楚了。
这一个月除了指挥着大侄子收拾了一遍我的行李,还有给收到的那些信件回信。
还有,十分偶尔再去看看养伤的徐庆,其他时间,我全都在逛!
我才不管这个大侄儿有多想自己出去玩儿呢,反正他也没啥正事儿。
他不能理解我这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九零后,是多么想看看现在的帝都。
之前不看,不是因为不想看,是不敢看。
现在?我只恨眼睛不够用,只怕不能把这些都逛遍。
说自己以前宅?不好意思,经过这几年沉闷的生活,我恨不能睡在大街上,或者发疯躺在大街上滚一滚!
这会儿的帝都说景致,那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喜欢我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
但再怎么样,也能出门了,我能在帝都逛了!
对于憋了这些年,哪儿都不敢去的我来说,我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想要旅游。
大侄儿这两天不满的太明显了,我问他,
“你干什么?嘴上都能挂油壶了!”
“我失望呗,极其失望!”大侄儿似乎是正等着我问呢,当场就直说了。
“失望?为什么?”我以为他会抱怨累和无聊呢,用了个我没想到的词汇。
大侄子一脸的无奈,还有些委屈,
“这些年你的事儿我们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些,他们说要有个人照顾你,我是主动请缨来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所以呢,他失望什么?
我转头看着我的大侄儿,所以呢?
大侄儿接着说,
“我以为呢,你要么变成个厉害的大英雄模样,或者能跟我讲讲之前精彩的生活,结果呢!
你光在这儿瞎逛了!”
呃,他是想听故事?社会的毒打还没经历够?
大侄儿没眼力见儿了,竟然开始直接数落起了我,
“你是变了,不过不是变得更厉害,而是变成了个老头子!总之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厉害模样!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现在看着哪儿有一点故事里意气风发的模样?看着俗不可耐、日落黄昏的模样!”
原主跟他估计特别能玩儿到一起,毕竟是同龄人。
“小兵啊,我已经六年没出过门了。”
如何一句话让人感到愧疚,并且半夜想起来,还要扇自己一巴掌?
总之我的话说完他直接愣在当场,且脸都憋红了,看着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毕竟他在那儿想听故事,而我却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关了六年。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
“帝都的模样我都快忘光了,你知道吗,你带我去的那些地方,我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
说实话,我在怀疑,我真的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吗?为什么每一个建筑都那么的陌生呢?”
废话,当然没记忆了,我又没在这里生活过!还数落我!看我不让你愧疚死!
顶级绿茶上线!
“小兵,我知道你嫌我烦了,没关系,我在屋里待着也行的,等腿好了我自己逛。
真的没事,我习惯在屋里待着了,之前在乡下,我每次受伤都是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养伤的,我不会闷的。”
大侄儿听完这番话脸已经红成了番茄,啧,看你是不是得无地自容!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不,不是,我!我不是,不是这,这个意思啊!我是说!那个!哎呀!”
我还要好心‘安慰’呢,我冲着他就说,
“你不用多想,我今天就不出去了,你自己去玩儿吧,耽误你这么久时间,你跟着我一定闷坏了。”
他嗓门儿都大了,显然他以为自己伤害到了我‘脆弱’的自尊心,
“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说不想带着你逛,我的意思是你得干点啥是不?我不是嫌弃你!
我!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你腿好之前要怎么使唤我都行!”
嗯,态度还算诚恳,我满意了。
我看着他,一脸无辜,
“真的吗?我以为你不想照顾我了,其实我习惯了受伤了也自己想办法照顾自己,你不照顾我也没关系的!”
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是,我没这意思!我愿意照顾你!哎呦,你别这么说话!你使唤我干啥都行,行不?”
嗯,行,我当然是行了。
这茶言茶语我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
“真的吗?那麻烦你了,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出去了,确实要找点事情做,你能给我弄套刻刀来吗?
我自己在家里做点东西,回头你忙你的就行了。”
他愧疚过头了,马上反驳了我,
“不是!别,我带着你接着逛!你不用找什么干!”
可能是以为我是为了不麻烦他才要在屋里待着吧。
拜托,傻孩子!我都使唤你一个月了,你看我不好意思过嘛?
我说了实话,
“不用了,我本来也逛累了,我喜欢做点手工打发时间,你帮我找套刻刀,再弄点木头来就行了。”
确实,逛了一个月了,也该累了,还是在暖和的屋里歇歇吧,外头也冷了。
“不!我非要带着你逛!”他瞪着眼睛拒绝我。
坏了,茶过头了!咱不是没有茶的经验嘛!
我看着他这看着机灵,实则还是不咋长脑子的模样,深深为祝家未来感到担忧啊。
我只能继续找借口了,他要再楞下去,我就要发火了,
“其实是外面天冷了,我受了伤,再逛怕对腿伤不利。”
他总算知道我是真不逛了,
“哦,是这样啊,那,那我?我去给你找刻刀!刻刀什么样儿?”
我已经应付他应付累了,随口说,“雕木头的工具,你看着找找吧。”
其实我有,收拾了一些放在空间里了,可惜,拿不出来现在。
我随口说的让他看着找,下午他就弄了一堆的我见都没见过的高级雕刻工具!
嗐,要是早有这玩意儿,李全康何至于很久都上不了手,上去一个就刻坏了呢!
我特想给我的徒弟也寄一套过去,但想了想,他用简易刻刀好不容易习惯了,也是提高他的技术,还是不要拔苗助长吧。
至于我说的木头,人家找的全是名贵木头!哎呀,败家子儿!
我拿到这套东西以后就在屋子门口刻起了东西,刻惯了精细东西的我,反倒是第一时间给自己做了根拐。
这根拐不用说,名贵木料做出来的,很好看,看着很是高级大气。
中枪后的两个月,即将要步入七七年的这天,我终于拄着拐站起来了。
能站起来这天,我站在大爷家一众亲眷面前,对大爷说,
“我自个儿住吧,今儿搬过去。”
他看着我拄着拐,很认真的样子,没再说别的,指挥着我的堂哥帮我搬东西。
他知道,我不是跟他商量,只是告诉他这件事儿。
他们搬东西时,大爷和我一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把东西搬上车,嗯,这个家弄辆车是不费劲的。
“良安,我知道这些年你与我们有些生分了。”大爷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那些搬着他们为我准备的东西的人。
他继续说,
“但你永远是祝家的孩子,别的不要求你,日子怎么过也随你,只是时常来看看大爷。”
我转头看看他,点了点头,
“您放心,我知道,您永远是我大爷,我忘不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我的特点就是,嘴上说一套,心里另外一套想法。
当然生分,因为我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他的孩子。
对于亲情,我早就凉薄惯了,自然也不可能愿意在别人家常住了。
但我没觉得亏欠谁什么,来这一场不是我所愿,也做到了活下来,还没连累到他们这些亲戚朋友。
能做的都做了,往后会当成亲戚相处,但他们永远不会是我的家人。
又想起来这个世界前看到的那些小说了,呵。
什么既然我来了,原主赌博的妈就是我亲妈,原主没用的老公就是我亲老公,原主养坏的儿子就是我亲儿子。
牺牲肉体、尊严、利益,帮助对方成长、变好,我说实话,我亲妈都不一定能在我这儿有这待遇。
我想说,人家才是真博爱主角呢。
我爱的人,全世界能让我牺牲的人,只有一个,还在另外的世界呢。
我这种人,只能做个小人,不是坏人,是小人,为自己活着的小人。
嘴上说了多么圣母,其实都是尽量量力而行,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解个闷子而已。
闷得受不了了,才去做些事情解闷子,若我一开始就在帝都,还没有那种敏感的身份,我才不会去做什么可怜谁的事情呢。
虽然有时候,是投入的太深了,没办法把自己当个旁观者。
但养条狗处几年还有感情了呢,难道我不是人吗?
要真感情深到那种份上,我还回什么帝都?
我坐上车,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和来时坐车看到的那些比起来,好像颜色多了一些。
不再是单纯的黑白。
写到这里,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对自己说,
“可别装了,好人体验卡结束。”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