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6年3月15日
地点:前进村
徐庆呢,怪不得我会讨厌他,跟我原来几乎是一样的背景。
我虽有爹娘,但跟他这个没爹没娘的差不多,都是散养长大的,估计我出生的时候,爹妈还在边上骂一句晦气呢。
没朋友、没爱人加上性格不好。
好在我比他好点,我还有深爱的妹妹,有不错工作,有丰厚的存款,有美好未来的梦想。
哦,现在没了,对,现在没了。
那些,都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属于我的东西,被抢走了。
但现在我也比他好点,我还有一个帝都大院子,我还有存款,我还有无数人的喜爱,也交了很多真心的朋友。
他呀,真是跟我一模一样!玛德,一模一样!一心想凉薄,又做不到凉薄!于是又别扭,又孤单!
跟照镜子似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嘴脸,极其晦气!想扇他两巴掌!毕竟扇自己有点蠢。
我们一起走回去,虽然徐庆不理解我说的,只是出来散散步这句话。
林子很黑,我的手电筒照向前方,踩着枯树枝前行。
我也不看徐庆,但是确实需要说说话,我说,
“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说不出来,但那些事情一定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但我说不出来,解决不了,怎么办?”
徐庆想了想,回答了一句,
“什么怎么办,你管不了就别关注呗,不是办不了嘛?”
我嘴上说算了,本来就是要发生的事情,可是偏偏想起来了,偏偏那段记忆被我硬是找回来了,
“可是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很多,关乎很多人,非常多!”
徐庆问,“那你有办法管嘛?”
我听着他问的话,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我想起一个看过的故事,一个人知道天灾,但没办法让村里人相信,于是扛着村里的新娘跑路。
村里人都追了出去,到山脚下的时候,发现村子被泥石流掩埋了,村里人毫发无损。”
徐庆却不相信这种理想化的故事,
“那你能找到这个新娘嘛?你这件事儿也正好可以用一个新娘解决吗?还有,你抗得动那个新娘嘛?”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可是我见过那个成为废墟的城市影像,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也许明天一觉睡醒,‘他’会再把这段记忆拿走。
徐庆在边上问我,“你为什么总有这许多莫名其妙的烦恼?别人都没有,庸人自扰。”
矫情这事儿,确实如此,那也不能怪我。呃,确实怪我,那也没办法。
钱汤生后来又来过几回,就是那个想要倒腾古董东山再起的家伙,这会儿也不都是傻子。
虽然现在的古董简直就是垃圾,但也还有些想要投资的。
大部分人想不到,这会儿还属于封建糟粕的东西,在将来会贵到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当然,寻常人也接触不到什么古董,自然想不到这些。
我不缺钱,也没有大富大贵的想法,自然没必要去卖什么,钱汤生被撵了几次,也不再来费事儿了。
前进村再也没有来过小将,村里安全了,大伙儿就连大会都懈怠了下来。
本来嘛,天天干活儿日子还不够累嘛?还要开会!
安稳过日子也挺好的,我不再厌恶安稳平静的生活,不再没事儿想机会去找刺激。
就安稳过到年底,既然管不了、改不了,那就无视吧,做一个狠心人。
咱也回帝都去过一过有钱人的日子,说起来,我还没过过有钱人的日子呢!回头非得回去纸醉金迷一番不可!
你说那一个大宅子,那老些钞票,咱不得使劲儿享受享受?咱还又高又帅的,这日子不得美死?
你说有没有可能啊,我就是说,可能?就是老天爷看我之前过得抠抠搜搜的,太可怜我了,所以让我过几天好日子?
至于这些日子的事儿,有可能就是天将降大任?所以给我一点点小小的考验?
所以才不让我改变真正的历史,只让我做一个局外人?
有可能对吧?
事实是,确实如此,到第二天,我真的再也想不起来天灾的日期了,明明应该刻骨铭心的日期。
这回我没再疯狂回忆,反正老天爷也不打算让我做什么,我要活下去,只能当自己是在一个编好剧情的电影中。
而我不是主角,只是要在这个混乱的电影世界中活下去的一个路人甲,路人甲,很容易死的那种。
既定剧情不会改变,而我,就做我的路人甲。
开学以后,教学任务十分顺利。
出乎意料的是,说好了就那个学期念完的那个刘建,他并没有退学,而是继续他的学业。
不过他也长大了些,应该是被他的父亲认真教育了一番,迟来的教育在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开始出现效果。
他不再每天磨蹭着净想着偷懒,上学放学的,也知道给家里帮忙搭把手,算是有个懂事的样子了。
后来我才听说,是张校长找去他家,说是让这孩子起码把下学期念完。
刘建家里并不是揭不开锅了,只不过是村里人认为现在读书没用罢了。
张校长这么一说,刘建爹自然也不会非不让孩子上学,于是刘建又接着念书了。
学校顺利,村里也暂时安稳下来,我认为我的人生少了那些矫情后,是不会再有什么风雨了~
不,严谨点,可能是没有什么风雨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开学的第一个礼拜就出了事儿,但不是学校,是村里。
我放学回家时,随机拎上两个落后的熊孩子放在我的自行车前后座上,等到村里,又听见了一月份响了快一个月的哀乐。
初春,又有黑熊下山。
黑熊拍死了人,被村里就地正法了,死的那个,哑巴李民生。
我刚到村口,村里大婶儿们已经把事情经过和我说了一遍,我现在完全不需要自己出门打听,消息自然就能飞到我的耳朵里。
李民生在后山脚下砍柴,背着柴回来的时候,路过我那个小院儿,听着我的院子里有动静,大概以为是贼。
或者就以为是我旷工呢,所以上前看了看。
然而我的小院儿门栓坏了大伙儿也都知道,他一推门进去,一只黑熊正在里头愉快玩耍呢!
他一推门,正好撞上!
于是,黑熊把他当场解决。
他又不能说话,救命都喊不出口,而且就算他喊出口了,我的小院儿离得那么远,别人也听不见。
后来还是黑熊一身血出现在村子里,村里人发现了赶紧找民兵打死的。
打死黑熊之后才去看黑熊身上血是怎么回事儿。
一路往后去,就在我的院子里,发现了死相凄惨的李民生。
大婶儿们拦住我,
“祝老师,你的东西徐知青和王知青帮你搬回知青院儿了,你可千万别去后头小院儿啊!血渍呼啦的,啊呀!惨呐!”
我又想了想,觉得不对。
你说,要是推门看见黑熊,那不得拔腿往外跑,怎么会死在院子里呢?
能不能是李民生偷偷进我那院子,要么就是想找传说中的古董宝藏,要么就是想给我找点儿事儿?
或者就是去偷我厨房吃的?这还真有可能,厨房的门我也不总是锁,毕竟财大气粗,没几口东西,时常忘记。
要是真少了点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呢。
他正在院子里呢,结果黑熊下山,第一个奔我的小院儿,门又坏了,黑熊自然如入无人之境,两方碰上,李民生跑都没法儿跑。
就那么点儿的院子。
当然,我是不会跑去佐证这些想法的,毕竟才死了人,人家都告诉我血渍呼啦的了,我再去,不是找罪受?
民生啊,你图什么啊,这胆儿怎么又大又小的!这下玩儿脱了!
我到知青院儿时,王伟赶紧招呼我,“安子,来,这儿,吃饭,别想别的!”
于是我进院子一句话都没让我说呢,就被拉到凳子上坐着等开饭。
全程王伟就不让我插话,自己却话密得要命,不停的瞎扯。
等到王伟去盛饭的功夫,我问边上的徐庆,
“他整啥呢?”
徐庆连吃饭都怪模怪样的,一小口一小口的,这会儿连个大姑娘都没这么吃饭的。
他夹了一筷子菜,才说,“还能干什么,他怕你受刺激,另类的安慰呗。”
胡丽丽十分讨厌徐庆,毕竟这么一说我不就又想到那事儿了嘛!她瞪了一眼徐庆,才赶紧找补,
“不是,祝安,你别多想,这事儿肯定不是你的错!”
我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啊?我有什么错?谁说是我的错?”
虽然是在我的院子里被咬死的,但又不是我咬的!那是黑熊咬的!
胡丽丽仔细看了看我的神色,吐出一口气,“欸,你不这么想就好!”
“啊?”我已经整个儿懵了。
王红霞适时解释起来,
“你之前遇到那些事儿,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我们怕这事儿影响你心情,再难受起来。”
听了这话,我真是百感交集啊,饭都吃不下了!
等到吃完饭,洗碗的时候,我问边上的徐庆,
“大伙儿是怎么想我的?”
应该是活雷锋、乐于助人、勇敢聪明这一类的评价词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