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6年2月5日
地点:前进村
过完年,知青们陆续归来,徐庆回来的时候我去知青宿舍找了他,跟他说了玲花的事儿。
徐庆嗤笑一声,“你还真是闲不住,大少爷!管的真宽。”
我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努力不跟他对话,而是继续往下说,
“你要一时没走,先不急着办离婚证,等到他俩再互相了解一下再说,要是急着走,回头提前~”
徐庆打断了我的安排,问我,
“回头,他俩要是过不好,你不得愧疚地把自己活埋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的,还是忍不住辩解了句,
“好不好的,是他俩自己的事儿,我只是帮忙搭个线,将来与我何关?难道天下媒婆还都要管新人的日子好过嘛?”
徐庆一副刚认识我的模样,神色莫名,用更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这可不像您说的话!”
我叹了口气,忍住手痒的拳头,头回问起他,“你呢,任务结束了,还不走?下地有瘾是怎滴?”
我只想跟这个家伙再无交集才好,实在没法沟通。
徐庆老神在在地瘫坐在炕上,
“祝安,我现在承认你是个好人了,这个装不出来。可你真不是啥聪明人,聪明人不像你这样活的。”
我一挥手打断他,不耐烦极了,“问你呢!你管我聪不聪明!”
我俩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说话他打断我,他说话我打断他!
徐庆真心觉得我蠢,还是说了,
“我啥时候说我是为了那个东西来的了?你咋这么会臆想?”
我把眼睛瞪的像铜铃,“不,你不是,当时你,那个!”
徐庆又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
“说了不聪明就不要瞎分析!我是知道你身上有那封信,但是你说我咋知道的?
那帮人也只是怀疑你有信而已!我是咋确定知道你有信的,你没想过?祝大爷?”
我想不出来,因为确实不聪明。
他接着说,“有没有可能啊,咱就是说啊,有没有可能,就是你们家那头的人告诉我的呢?”
我听了这话只觉得脑子乱掉了,可能表情也有点呆滞。
徐庆更得意地嫌弃我了,直接撇嘴了,
“祝大爷?您是失忆了咋着?你家那七大姑八大姨的、三大爷二小舅的,还用说?他们身份敏感,摘你出去不容易,也不能明着看你。
您这一会儿杀野猪、救人受伤,一会儿抓杀人犯受伤的消息往家里传,你是吓唬谁呢?我的任务有,就是看着你,别死了!有消息传回去,仅此!”
当然,我没有所谓的这些亲戚的记忆,甚至怀疑他话里是不是有其他水分。
徐庆看我不说话只能无奈开口说,“祝安,我来了之后发现,你跟资料上完全不一样。”
‘祝安’是什么样的?我疑问地看向徐庆,也想去看一看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徐庆开始回忆他看到的内容,
“资料上,你虽年纪小,但从小受到的都是最好的教育,能文能武,八面玲珑,看着年纪小,但是为人十分缜密,而且性格开朗,乐于交友。
据说,你能用一柱香的功夫打听出一个人的祖宗十八代,还让对方毫无察觉,跟你交上朋友。
你的家人之所以放心你十四岁就孤身一人到乡下,是因为绝对相信你的本事,可是,下了乡,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随着徐庆的描述,一个少年公子哥儿潇洒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浮现,只是怎么也对不上号!
这段描述,跟梦里的那个看着是杀人犯一样的男人,怎么也对不上号!
我当时下意识想到的一点是,怪不得,那么一具年轻的身体,力气那么大,原来是从小习武的。
徐庆探究地看向我,问道,
“说真的,我来之前甚至怀疑祝安是不是被杀了换了人!怎么会这么大的变化呢?”
嘁,虽然他把原主夸的那么牛,但我可是知道,最后那小子可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为了逃避现实,把我这个异世之人都不知道想什么邪门办法弄过来了!
我看向徐庆,问他,“那你来之后呢?”
徐庆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来之后?来之后我发现,您这位大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苦别人之苦,乐别人之乐,当代雷锋再生是也!
一问满村孤寡之人,您就没有哪个没伸过手的!啧啧啧,我以为您来避难来了,合着您是来救苦救难来了!”
我把边上的枕头砸到他身上,“少阴阳怪气!看着就欠揍!”
他接着滔滔不绝往下说,
“反正跟我想像的那个圆滑、聪明、缜密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简直又蠢又可怜、又~那什么,总之看得人堵得慌!”
我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形象,但徐庆坚定认为如此。
徐庆从炕上起来,凑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问,
“祝大爷?您可怜什么呢?你可不是这种小可怜形象啊!过了十来年富贵日子,习文习武、骑马打枪、恣意人生!
怎么突然开始走悲天悯人、爱护世人的道路了?”
关键富贵日子不是我过的,过富贵日子那个早就跑路了!
我只是个从小到大可怜巴巴、坚韧不拔活下来的一个异世普通穷苦打工人!
不过,过富贵日子那个,估计下场比我这个悲天悯人的还惨,犹记得当初梦里,那家伙一脸阴郁,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动不动就掐人。
我估摸着,他是下乡来就结交这个那个的,然后各种搞事儿,想要继续恣意人生才不得好下场的。
但谁知道呢,总之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完全不回答徐庆的问题,而是反问他,
“那你呢,你自个儿是咋回事儿?”
徐庆听到这个倒是泄了气,叹气道,
“能咋回事儿,你之前说的权贵养的狗有点太过分了!不过我确实是吃你家饭长大的,孤儿一个,受资助读书、生活长大的。
也不是命令我来,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他们太担心你了,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回去,只能找一个看着毫无关系的,弄过来看看。”
好吧,只是看看。
我想到什么,问他,
“那你还老嫌弃我!还一副看不起人的欠扁模样!”
徐庆嘁了一声,又拽起来,
“咋地,这纯属我个人看你不爽,一个大少爷在这儿装小可怜虫,我不爽你,有啥问题吗?”
“徐庆!你别可怜我,我自己会可怜自己的!用不着你!”我了解完了,完全不想再理他了。
徐庆听了一副吞了苍蝇的恶心表情,在我的背影后头说,
“谁可怜你了!你个过好日子长大的大少爷,我还可怜你?我可是孤儿院长大的!
我明明是瞧不起你那副伤春悲秋的晦气、怂包模样!”
这家伙烧成灰了嘴还是硬的!
这家伙装的跟少爷似的,合着过去的日子比我还苦得多,我好歹没住过孤儿院,也有个长辈看顾着。
怪不得,就因为可怜我,跑去跟李玲花领证!真是神人,比我会牺牲多了。
怪不得,我一直看他不爽,合着因为跟我是一路人,但我们这种一路人呢,是不会喜欢我们这种人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原因是,半句就开始互戳心窝子。
至于徐庆的某些怪异找打、无聊欠扁的行为,就跟用看不起我的态度来可怜我一样,纯当是他自个儿找事儿给自己加戏吧!
跟徐庆聊完之后,更深刻意识到,自己只是愚蠢之人,连装聪明都装不像的人。
我认为原来那个祝安是没有徐庆这么个‘观察者’在的,预计他是不像我这样莫名其妙的。
我仔细想想,站在徐庆的立场上,一个大少爷一样长大的孩子,变成一个怯懦古板、谨小慎微、悲天悯人的家伙,实在不能让人不怀疑他是装的。
因为一般这样的人,都是无产阶级者。
真正的资本家是共情不了穷苦人的,他或许对无产者有怜悯的情绪,但永远不能共情。
只有无产阶级者才能共情无产阶级的苦难。
怪不得一开始就说我装好人呢,想来这样别扭的性格像极了伪装的虚伪之人吧。
想起来了,原来我对徐庆的评价也是虚伪。
中午,我收到了邮差大叔送来的信件,整整三封。
固定笔友沈玉、好朋友黄晓霞,还有那个出卖我回城的关悦。
关悦信中只有寥寥几句:
祝安同志,回城以来,寝食难安。
无论是什么理由,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也不敢期望你能原谅,我不是出于本心,但还是做了这事儿,对不起!
就这么寥寥几句,别的什么都没写。
其实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做,相比利诱,更大的可能是威逼,她在黑市的事儿,只要被抓到,五年起步。
有心之人自然可以抓到她的把柄,威胁她。
站在她的立场上,我想不出她不干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正因如此,当初才没有在闹得最严重的时候,把她拉出来曝光她的‘投机倒把’行为,只是在她离开时把她的面子抹掉些。
这么一看,我是什么绝世圣母玛利亚!明明以前最讨厌圣母的,可能是她年纪太小了,小到毁掉她也不会让我有任何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