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3年3月26日
地点:友北村学校
自从到七十年代以来,除了第一天见到的新手指引叶况,我还真没见过第二个原主故人。
倒是有张照片,上边儿不少孩子,但江林这个岁数的,自然不在上头。
我原来的防备表情变成了一脸懵,江林翻个白眼,摇了摇头,
“咋?不是你跟着屁股后头天天喊表哥的时候了?”
抱歉,我没有他的记忆。
江林站起来,把脸凑近了,
“你那会儿不是老跟着林辉来我们家玩儿?林辉的表哥!记得了吗?”
哦,林家我知道,原来原主父母出任务的时候,都是把祝安放在好友林家代为照看的,林辉应该就是林家的孩子。
天天一块儿住,关系自然好。
江林看我恍然大悟的表情,嫌弃地摇了摇头,但没在意我没认出他这件事情,又从边上的包里掏出一封信,
“林辉托我给你的!”
我傻傻地接过信,江林又掏出一封,
“小姨父小姨妈让我给你的。”
就是林辉的父母,我父母的至交。
我伸手取信,许是看我这副傻样,脸上还带着伤,江林无奈地笑了一声,
“你可真是厉害,走的时候一大早就没影了,小姨父去送你,结果找不到人了!”
呃,这不能怪我,我不知道会有人来送我。
我看着江林不知道怎么解释,江林接着说,
“我小姨父一家对你多好啊,虽然说了不要通信,但你真忍心一封信都不往回寄啊?起码是不是报个平安?真是个小白眼儿狼!”
江林说这话时态度并不算差,看来不是真的这么介意,果然紧接着他又说,
“但你做的对,这样是安全。小姨父一家都没想到你真能狠下心来,以为你很快要写信哭着要回家呢。”
这也不能怪我,我压根儿也不知道林家的地址,写哪门子的信。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我知道地址,应该也不会写这个信的。
与他们感情深厚的祝安已经抛弃他们,不知道去哪里了。
现在这个祝安,就是一个后世被抓来充壮丁的。我自个儿还觉得晦气呢,更不要说冒着危险给别人的亲属朋友寄信了。
我略带敷衍问他,“他们怎么样?”
江林眼神望向我手里的信说,
“这你还是看信吧,信里没写的,那就是他们不想让你知道的,我可不敢乱说。”
我看着他,江林接着说,
“放心,死不了。以前看着愣愣的,下乡倒是聪明起来了。”
说着做回了椅子上,一副软骨头似的模样,
“你自己看信吧,看完了就在这边儿火盆里烧了,不能带出去。”
我准备看信,结果想到什么了又问他,
“你怎么到这里当校长?”
我本来是想问,哪有这么巧,是不是故意选这里的。
结果江林嗤笑一声,闭上眼睛,“被贬了呗,还用问?”
林辉的信很厚,感觉要出一本书似的,硬是写了十几页纸。
我先把林家父母的信打开了,果然,信里全程报喜不报忧,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全家在帝都多享福呢。
但从他们肯定了我没有按叶家的安排回帝都的决定,还是证明了,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他们打听了我的消息,旁人听了会觉得你好厉害的那些发疯的事情,到他们眼里,简直就是十分危险又可怜的处境。
毕竟离开时我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孩子,可能前几天还在跟他们撒娇闹脾气不肯走的。
但就是这样,信里也没有开口劝我回去,而是叫我安稳呆着。
说明帝都那里,他们的状况比我憋不下去发疯的情况还要危险。
比遇到野猪,比遇到杀人犯还要糟糕的境况。
信里最后说,“勿要回信,阅后即焚。”
其实我不是很想烧,留个纪念也行,毕竟我有空间呢,可是江林这个家伙像盯贼似的盯着我呢,我避不开他。
于是,我又打开林辉的信,这一家子像是商量好了,一个不好的都不说,林辉更是信里写了无数好玩有趣的东西,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看的,满满是我没看到的可惜。
但我看来,这封信更像是他伪造出来安我之心的。
看来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他话里没有半句埋怨祝安不给他写信,而是大赞了好友的下乡精彩生活,希望能有一日,两人见面细细诉说。
他说,我们都没事,不要挂心,但你安稳在乡下呆着不要着急。
我自己翻译一下应该是,我们都不好,千万别回来。
这么厚的信,实话寥寥无几。
我更不想烧了。
我看完信,看向江林,踌躇着开口,“我?那个?这个信?”
江林怎么会看不懂,但他二话没说,拿出铁盆,又‘刺啦’一声点了火柴,看向我,示意我把信送到火底下。
他的眼神太坚定严肃,我说不出余下的话,只能把信点燃扔进盆里。
林辉编了不知多久的信,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我看着信都化成了灰,叹了口气。
江林瞄着我,“我以为你会问点什么?”
我没看江林,而是看着火盆中的灰烬,面无表情,
“别告诉我,什么也别说。”
什么都别告诉我,别告诉我他们有多凄惨,有多可怜。
我什么都不能改变,已经足够憋闷的心情再添几分担忧难过?没必要。
江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声,骂了一句,
“白眼儿狼!滚吧。”
我去开门,走之前想起什么,回头看他,
“那个沈玉是个带孩子的寡妇,人也奇奇怪怪的搞不明白,你注意点。”
江林翻了个白眼,满不在意的自嘲,
“我不是更怪?”
那倒是。
我出了门听见他在后头念叨了一句,
“你倒怪能适应的。”
学校刚刚换了校长,放学回到村里,发现来了新的知青。
看来今天就是来新人的日子啊,幸亏当时几个女孩儿没搬,不然还得搬回来。
这次来了两个男知青,一个女知青。
我去知青院儿时碰上了,三个看着明显比我们新不少的孩子,等过两年,他们也会变成老知青,到时候大伙儿都是一副被用旧了的模样。
女知青叫关悦,又白又嫩说话软软糯糯,17岁,我终于有了个同龄人了。
真像两年前的黄晓霞。
关悦声音很好听,看着脾气也好,主动打了招呼。
他们下午才来,刚刚收拾完东西,想来几个知青间还没来得及互通消息、传递八卦呢。
男知青都18岁,他们三个人都是南方来的,据说坐了好些天火车了。
一个白白嫩嫩的叫徐庆,高中学历,穿着浅灰色的衣裳,颇有种搞学问的气质,冲人笑时,还带着点腼腆,一副书卷气。
另一个男知青王伟,像是后世的那种,体育生知道吧?又高又壮,说话语调倒是干脆利落,就是性格有点小家子气。
知道我不住知青院儿,住在后头的单独一间房子后,也没问这房子是什么情况,就表达了不满。
王伟当着我就说,“那我们咋不能住独院儿?不公平!”
一下刚刚客套的气氛冷了,边上几个知青脸色都变差了,尤其黄晓霞直接冷笑了一声,没等她们说什么,
我主动笑着跟他说,
“你也可以住啊,跟村里申请一块地,我那样的小屋子,大概花个一百块钱不到,连屋子带家具都能搞定了。”
王伟没笑,我估计他不会乐意的,可能是没钱。
我看出他没有,故意又说,
“当然你也可以盖个好点的,我那个屋子满打满算才二十平方不到,我们有几个结婚的男知青,其中一个盖了个大瓦房,什么都不算就要一百来块钱呢,你可以参考一下。”
王伟当然不想自己花钱盖,看着我说,
“你那个房子不是村里本来就有的吗?也不是你盖的啊!”
我恍然,看着他,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那也行,我把那个房子让给你住,我搬回来,你呢就把我修房子造家具的一百块钱给我就行,我正想造个好点的住呢。”
老子就是有钱,怎么着!
王伟一副我要讹钱的模样,“修房子,造家具要一百块?”
我说,“修房子花不了多少钱,我又盖了个厨房和洗漱的地方,围墙啊大门都修的特别好,最主要其实是家具,我的家具买得贵,村里都有记录的,家具票都花了不少。”
王伟真开始盘算,一副真要我给他挪地方的意思,“那我不要家具呢?”
我自然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给谁挪位置,做你娘的白日梦呢!
但嘴上直接二话没说就应了,
“也行啊,那你给四十就行,回头自己花个三四十打新家具就行了,家具票有吗?没有我可以换给你,之前还剩点,原价就行。”
王伟脸皮挺厚,没想着自己兜里没钱,反而想出了新的馊主主意,
“那能不能我先搬,回头明年发钱了我再还给你?算我借你的。”
这回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黄晓霞跳了起来,
“哪里来的地主老爷!一张嘴要人借你好几十?我这就去问问村长,您是哪里来的资本家大爷,一来就要占烈属的房子!恬不知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