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12月30日
祝安冲上去的那一瞬间,我身上的汗毛瞬间竖起,我没想到他会冲上去!
我打了手势,叫他别乱动,我们好趁机后退去找支援。
我以为他能看得懂,然而我再也不我以为了。
今天要是对面真的有枪怎么办?他要是出了点事,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我跟他打什么手势,使什么眼色?
所以说,祝安能当英雄,有事儿这哥们儿他就真敢往上冲!
他冲过去像个炮弹一样一下撞到了其中一个罪犯,手里的石头砸向那个罪犯的脑袋时,我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表情看起来太淡定,像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不对,杀人狂杀人时也得有点表情吧?
他呢?看起来十分无辜,当然有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就是那样,就这,甚至还冲我认真地喊,他咋还能动啊?
语气里全是疑惑不解。
说这话时,另一个人已经被我稳稳控制住,而祝安手里那个,满头是血,还拼命想挣扎。
要是我,我也挣扎,因为对方完全就是想杀人的模样了。
这样看起来,我们比较像罪犯。
我用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喊,别特么砸了!按倒就行!你特么二缺啊!
祝安这会儿手上还攥着石头呢,那只手,全是血,石头上,也全是血。
他茫然又无辜地看向我,啊?万一他喊人呢?
底下的罪犯赶紧哭着说,不喊不喊,好汉,人多眼杂,我们就两个人,东西你们都拿走!留我一条狗命吧!
罪犯满脸的血,混合着鼻涕眼泪一起,那样子十分凄惨。
祝安把罪犯吓哭了,可还不想扔掉石头,吸了口气认真地问我,嘶,他们身上鼓鼓囊囊的,不会是有枪吧?
罪犯又开始哭,没有,没有啊!天地良心,好汉,身!我只是衣服穿得多啊!太冷了,太冷了啊!呜呜呜呜!
我那会儿有点怀疑,这小子,不会特么想借这个机会杀个人解解气吧?毕竟他可是害完人以后还能上去假模假式地拦两把的人。
我不相信他的表情,还有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于是我用尽毕生力气特别大声急迫地喊,闭嘴吧你,不许砸了!
喊得嗓子疼!
结果祝安那小子理直气壮回了句,
你二啊!那么大声,万一把同伙儿喊过来呢?他说同伙没来就没来啊?这话你也信!都怪你,平日里咋就不能带着枪呢?
站在罪犯的角度,这不就是黑吃黑,灭口现场吗?而且对方居然还有枪!
那满脸是血的罪犯直接哭着喊,真没来,他们都在巷尾街16号,为了避免暴露,我跟下线都是单线联系的。真的!!!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另一个罪犯直接吓尿了,真的直接吓尿了。马上也跟着哭,好汉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娃子啊!我就是想挣点孩子的伙食钱!别杀我!
哭喊的时候,罪犯的腿都在抖。
等到了局子里,那个罪犯愣是包扎完了都不肯相信我是公安!
这辈子就没这么刺激过!
我现在开始觉得可惜了,咋就没亲眼看见祝安斧头杀野猪呢?那时候他也这么淡定吗?跟个杀人魔似的。
我妈老说我是木头脑袋,说我没眼色,缺心眼儿。
可不知咋滴,我就是大概能理解这个全世界所有人都搞不懂的祝安,这个小屁孩儿。
明明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跟历尽沧桑似的,他要是间谍,肯定是世界上最不合格的间谍,因为让人一眼看见他全身的痛苦。
这件事后,祝安的心情很好,我为什么说我理解他呢?
我觉得,他好像一条被当成狗栓起来的狼,平时低眉顺眼,憋疯了,但凡有个机会,就要去咬一口入室的强盗解解气。
要是别人干这种事,我只会敬而远之。可祝安,我希望他能解解气,只要别遇到什么危险就行。
时间:1973年2月3日
地点:前进村
知青院儿里,本该李兴国、刘胜利、于凤娇和我四个人过年,结果大过年的,一大早姜卫国气哄哄的回来了,还背着铺盖卷儿。
我们围上去问情况,能有什么情况呢?无非是两口子吵架了。
大过年的,真是!
于凤娇说出口了,“大过年的,怎么也该好好过个年啊!”
其实我觉得于凤娇的意思应该是觉得姜卫国不应该大过年的意气用事,卷着铺盖走。
但显然,姜卫国误会了,以为知青必定都是站在他这一头向着他说话的。
他抱怨,“可不是嘛,那个泼妇!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于凤娇张张嘴,没再接着说。
“因为什么啊?”我也觉得,这会儿别看他咬牙切齿的,难道他还能真离婚不成?
姜卫国很委屈,
“我不就是跟咱们知青走得近点嘛?她嘴里就不干不净,说我心思不正!”
这话就是冲着女知青来的了,于凤娇脸色有点不好,不过单纯就是觉得这话难听,也没多往自己身上揽,毕竟她跟姜卫国关系可没那么好。
我们其他几人没急着说话,刘胜利倒先不高兴了,“哼,真是不可理喻!”
毕竟刘胜利是真对女知青有过想法的且切实追过的。
话说回来,姜卫国也不能怪别人这么想他吧?他这人看着就是花花肠子一大堆,前一阵子不是还跟黄晓霞抱怨他老婆了嘛?
你说,一个男的,特意跟一个漂亮年轻的女性朋友各种抱怨自己老婆,他是什么心态?他咋不找男的说那些话?
所以啊,朋友们,如果一个异性朋友跟你抱怨贬低他的另一半,你先别发散你的爱心,先想想这人什么意思吧!
黄晓霞现在不就特别可怜被‘骗婚欺负’了的姜卫国嘛!
这样看来,于凤娇脑子着实拎得清,马上止住了话匣子。
李兴国也一副村里娘们儿极其不讲理的态度,总之就是我们知青可受了大委屈了!
“得,你别管她了,他们一家子都快骑你头上了!你就在知青院儿过年,看他们敢咋滴!”
李兴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人家要是来找,他能帮忙把人打出去似的。
姜卫国一副深受感动的表情,我们几人,一边忙着过年的饭菜,一边听着姜卫国没完没了地吐槽。
比如但不限于,李爱兰吃饭老吧唧嘴,不讲卫生,睡觉打呼噜,不干活,老爱偷懒耍滑,脾气暴躁,甚至还说,李爱兰姐姐脾气比她好多了,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货。
我边听边寻思,当初难道不是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故意去勾引别人的吗?还提前把便宜占了,现在全成了人家倒贴了?
我估计李爱兰心里也委屈,想也知道,姜卫国为了占便宜,肯定各种甜言蜜语献殷勤,结果一结婚,马上变了嘴脸,弄得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嫁不出去了,死乞白赖非要赖上姜卫国的。
脾气暴躁估计也是被姜卫国给逼的,毕竟以前村里从来没人讲究过李爱兰半句,现在呢?
在姜卫国的宣传下,李爱兰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如今在村里竟然懒出名声了。
再说姜卫国,我们都一条大炕睡的,你自己晚上不也打呼噜吗?不过干重活的人有几个不打呼噜,所以没人说这事儿而已。
知青里,就你最能偷懒,就是嘴上会说导致没人发现你干得最少而已。还真觉得自己多勤快了?
李爱兰姐姐脾气好,应该是好欺负的意思吧?
之前见过那姑娘,相比起来,妹妹李爱兰分明更开朗大气一些,而且也更漂亮。姐姐李爱萍呢则是内向胆小些,就知道埋头干活。
总之我觉得,摊上姜卫国,李爱兰也挺晦气,虽然他长得好看点。
不过除我和于凤娇之外,另外两个男知青都跟着姜卫国义愤填膺呢!好像村长一家简直不是人了。
我不想接着听他们瞎扯,就跟于凤娇说话,“你今年怎么不回家?离得也不算远。”
“我哥哥去年结婚了,我妈写信过来说哥哥结婚第一年叫我别回去,家里没地方住。”
玛德!
说这话时于凤娇半点没有抱怨,脸色平静。
“钱呢,寄回去了?”大过年的,我克制住了翻白眼。
“我妈让我寄回去,我说今年没挣几个钱,自己也不够用,还借了不少钱得还,没寄。”
我舒了口气,“那你家里愿意?”
“不愿意,前天收到信,写了两页纸骂我没良心,翅膀硬了,白养了。”于凤娇手上的活儿不停,脸上的表情也不变,
“还说,不寄,就当没我这个闺女,以后就别回家了。信最后叫我年后务必把钱寄回去,说我一个女孩子身上留钱不安全,他们帮我存着。”
玛德,耳熟的台词。
“那你寄吗?”我问。
不等于凤娇开口,刘胜利跳了起来,“不寄,当然不寄!你傻啊!你想想我这个前车之鉴,连结婚都没要到一分钱!你留着自己吃点好的都行!钱还是得在自己身上好。”
李兴国腆着脸说,“她家里说得也没错啊,一个女孩子这么多钱,确实不安全吧?家里养了咱们这么多年,给点钱怎么了。”
这个李兴国啊,就像谁不知道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还有上头两个姐姐,下头一个妹妹似的。
要不是他姐姐已婚,妹妹太小,估计怎么都不会让他下乡。
反而是姜卫国听了说了句公道话,“你哥哥结婚,估计家里多少钱都不够用的。你现在寄钱,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看也是,你身上有钱将来也不用担心他们不让你回家,到时候求着你回去呢!”刘胜利做着衣锦还乡的美梦。
李兴国撇了撇嘴,我趁着众人不注意,冲着李兴国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