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3年2月2日
地点:前进村
腊八后第二天黄晓霞出去一问,回来简直要把尾巴翘上了天!
趁着刘胜利出了门,绘声绘色的跟我们描述,
“嘁,我就知道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你们知道大队长咋说不?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了!”
事实是,大队长确实是这个媒人,因为觉得刘胜利一直是个干活儿的好手,应该不错,才想着给他介绍的。
人家姑娘呢,也特么根本没比他大三岁,一共就大七八个月!而且据说长得十分不错!而且是正经上过学的。
过完年才二十二的姑娘,到他嘴里已经二十五六了。
他去找大队长时,大队长想着第二天约个合适的时间再看的,结果刘胜利着急忙慌的,非要当天去。
大队长想着也行,于是带着他去了,去之前还问刘胜利要不要买点礼物呢,刘胜利拒绝了,说八字还没一撇,就看一眼,不算正式的。
后来到了人家家里,刘胜利眼睛都看直了,对方家里简单问了问刘胜利的家庭情况后,就该告辞了。
一般规矩呢,这种相亲,你得给个五块钱,意思是对方要是收了,这事儿就成了,对方要是还回来了,这事儿就了了。
大队长看刘胜利两手空空来,就找补想说,这不算正式的,就是看一眼,赶明儿正式再给。
结果刘胜利看上人家了,硬是跟大队长借了五块钱留下了,结果还没出对面村子呢,人家就让家里娃娃把钱还回来了。
压根儿没看上刘胜利。
刘胜利当时脸色看着还行,毕竟大队长也是个领导,他再不高兴还能敢冲大队长抱怨嘛?
大队长在路上还保证呢,说有合适的再给他寻摸寻摸。
可一等回到知青院儿,刘胜利越想越气,你一个村里姑娘,还看不上我?就是嫌我穷呗!话说,人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
他不想着人家是不是其他方面没看上他,死盯着一个穷。
这不就特么开始瞎扯了。
誓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贬低对方。
黄晓霞难道会只打听消息嘛?自然是把知青院儿里的刘胜利说的话一五一十全告诉大队长了。
啧!当时我想着,以后估计要精彩了。
所以说,你得罪黄晓霞干啥呢!上回何穗的事情黄晓霞一对二都不落下风,你个笨嘴饶舌的还跟她斗?
周盛离开以后,那阵儿实在憋得非得干点儿坏事儿不可了,于是给后山小院儿的‘罪人’送吃的这件事就开始了,一开始是整个简易包装扔门口,后来有个老生病的,送了回药,不敢留字条,于是拦住了其中一个,说了下用量。
所以我知他知的事儿吧,在外头碰到彼此也默契的权当是没这回事儿。
黄河真高看我了,还杀人放火,我也就是能干点儿这种‘坏事儿’了。
我也高看大队长了,我还真以为后来大队长会给刘胜利穿个小鞋什么的,然而,事实是,转过头来,大队长又给刘胜利介绍了一个姑娘。
这回这个姑娘也是隔壁村的,离得很近,家庭条件那是真差,姑娘家两个哥哥,两个弟弟,这位姑娘更是字都认不全乎,天天搁家干活儿呢。
长得怎么样不知道,据说是普普通通。
可这下,刘胜利也不嫌乎了,对方父母张嘴要一百块钱的彩礼,刘胜利还价到了八十,也答应了。
刘胜利有了上回的经历,也没提前在知青院儿说这事儿,一直到什么都谈妥了,板上钉钉了,刘胜利才在知青院儿说这事儿。
他开口说,还是因为要借钱。
他倒是也想像姜卫国似的,回家伸伸手,毕竟姜卫国一分钱都没给家里交,而他过年拿了钱第一时间带回家的。
可电话据说是打了,对面父母不仅拒绝给一分钱,甚至叫刘胜利不要这么早结婚,说是说不准过几年能回城呢。
刘胜利听在耳朵里,估计只觉得是父母想要霸占他这个劳动力多干几年,完全不管他的死活了。
年底分钱,刘胜利拿到了一百多,但要结婚还差着钱呢。
他跟知青的关系一般,但也没办法,村里人更穷,更不可能借到钱了。知青起码大部分都是光棍汉,还能攒下点儿钱来。
“诸位同志,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我真没辙了才开这口的。”
黄晓霞第一个响应,掏了二十块钱出来,算是十分大方的了。
我借了二十,李兴国借了十五块,于凤娇每年钱也都带回家让父母收着,可谁让刘胜利专门挑着分完钱的时候借呢!
这会儿真是大伙儿身上钱最多的时候了。
于是于凤娇借了十块,王红霞十块,胡丽丽十块。
隔天又听说,刘胜利连姜卫国和杨二牛都去找了,杨二牛借了三十,现在算是个财主的身上财产最多的姜卫国直接一口气借了五十块钱给他。
除去80块钱彩礼,刘胜利要盖一间像样的瓦房,跟姜卫国的新房是邻居,刘胜利的瓦房可比姜卫国的泥砖房要气派不少。
于是村长一家又明里暗里丢了一波脸。
瓦房盖好估计得整整花掉一百块,刘胜利的家具估计弄不了太好,毕竟怎么也得留点钱过日子不是。不过家具不重要,都是一样用。
刘胜利开心地跟我们畅想着未来,花个两年时间差不多就能把欠债还干净,再生几个胖娃娃,再攒钱买辆自行车。
在他畅想的时候,我算了算日子,要是这么着,他估计不等买上自行车,就到了可以高考的年头了。
不知道那时,他会咋想呢?不过现在他倒是觉得生活有了盼头了。
那天刘胜利正畅想着未来,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些同志们借钱的情谊感动了他还是怎么着,他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寻思咱这儿也没酒啊!
他特委屈地看着我,“安子,我没告状!那状是大队长告的,那天吃完肉我出去忙活遇着他了,就随口说了一下,哪知道他跑去告状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告状我图什么啊!呜呜呜!”
“那天我知道这事儿我都吓傻了,然后我就去问大队长,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看我笃定说是他,就认了,叫我别出去乱说,不要惹祸上身!”
刘胜利说得大概是真的,好早之前听某个村民讲过,于秀那老太婆跟大队长有点儿什么不愉快,就是地里干活儿和工分那点儿事儿呗。
怪不得大队长胆子那么小,我要天天干这么多缺德事儿,我胆儿比他还小呢!
一个老太婆带着一个小孙子,好不容易亲戚可怜,送一块儿肉来,何苦来哉?哪有这么深的恨啊。
怪不得刘胜利这样了,他还给刘胜利介绍媳妇儿,估计想这样封口呢。
大队长估计也是没想到,刘胜利压根儿就是个缺心眼儿,不说压根儿不是因为他说要给刘胜利介绍对象,而是不敢说。
这一感动,直接把他卖了。
至于这件事儿,放心,知青们这么多张嘴,这两年早就历练出来了,妥妥的。
果然如我所想,刘胜利招供后的第二天中午,于老太婆就跑到大队长家门口哭爹喊娘地骂起来了。
我去看了热闹,但是这些话不好污了诸位的耳朵,毕竟,农村老大娘骂人,基本就是,骂的你听了回去耳朵都可能发炎流脓的这种。
少儿不宜。
今年过年知青点李兴国于凤娇都没回去,李兴国劝我道,
“既然你都确定要住在前进村了,何不自己盖个宽敞的房子?过两年也到了能结婚的年纪了。”
“趁着现在手里有点钱,早点盖了好。”他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看得我十分膈应。
我善于把问题交给对方,“你就比刘胜利小一岁,要结婚现在也是你更急吧?你没找村里人也给介绍介绍?”
李兴国脸色有点僵,呵呵笑了两声,“我啊,我也不急。说不准能有回城机会呢!”
“咋回,现在八百年也看不见一个回城名额。”合着致力于劝别人扎根农村,自己还一门心思想回城呢。
“就是啊,要是~”李兴国话说半截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了,“得了,不聊这些。”
二月二日,除夕,我没敢等明天,下午给自个儿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就骑上车出了门。
其实这会儿地上雪挺深,车也不好骑。
日历本上说,忌出行。
县城我说过,离村子挺远的,骑车也要不少时间,前头那些日子我能不去就不去,最近倒是去的多了。
‘哐哐哐哐’
“谁呀?”,声音与开门的‘吱吖’声一同传来。
“小祝啊,你,进来坐。”黄河妈妈姓蒋,在县里街道办工作,我说过,她长得很漂亮。哪怕,短短的个把月里,就添了不少白发。
她见我有些惊讶,但还是第一时间要迎我进门。
除夕,家里亲戚不少,可面对这个刚刚承受丧子之痛的家庭,更多人是来安慰,少了往年的欢声笑语。
“谁来了?”黄河爸爸哑着嗓子,看来是刚刚哭过一场。
“是小祝。”蒋阿姨回话的功夫我已经到了大厅门口,黄河爸爸也一眼看到了我。
“小祝啊,来,进来坐。”他第一时间向我伸出手,仿佛还很愿意见到我。
我没进门,就在院子里,慢慢摘下围巾、帽子、手套,放在台阶左侧,又整理了一遍衣衫头发,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跪下在院子里,给黄河的家人们磕了三个响头。
脑门儿磕在地上石板上,‘砰’、‘砰’、‘砰’声音很响,大概脑门上都磕出了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