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0年11月15日
地点:县城医院
两个担架,白李民那个不能动弹,我年纪小,体重又轻,于是狍子也被放上了担架,还扔了两只肥兔子上来。
两个人男知青抬白李民,两个男知青抬我,李勇和周盛还有两个村民,力气更大些,抬野猪!
其他的那些收获一个也不扔,全让五个女知青背上!
就是这走一段,歇一段,硬生生是花了1个多小时就下了山。别说男同志们了,女知青们也都累的小脸通红,头发丝都是汗水往下滴,可谁也舍不得扔一只哪怕是丁点小的鸽子。
下了山,李勇赶紧去村里汇报情况,没等多会儿就看他开上拖拉机送着我俩病号上了医院了。
原来瞧不上个破拖拉机,这会儿只能感谢上苍,村里有个拖拉机,要不等牛车送我们上医院,我估计得疼死!
去医院的还有村长和周盛,白李民的老婆带着孩子也跟着上了车。
到了县医院,得,白李民没事,夹上夹板休息些个把礼拜就行,就是那一下顶的重了才动不了,缓缓就好了。
我?骨头错位了!还得上石膏的那种,且歇着吧,养就起码养2-3个月才能恢复,还接近一年时间不能干重体力活。
凭什么啊?我就是跳下树而已,那树哪就那么高了!他可是被野猪顶了!
我说我怎么这么疼呢,还以为是自己太矫情!!!这会儿真是欲哭无泪。
我发誓,我绝对不再上山打猎!再上山我是猪!
我们接受治疗,李勇、周盛这才来得及把山上的情况一说,于是打好石膏的我还没有任何准备,白李民的老婆拉着孩子,俩人砰的一声给我跪下了,险些叫我把腰也给吓扭着了!
白李民的老婆叫张翠,她拉着孩子嘴里直说是我救了她男人的命,尤其在得知我伤的比她老公还重后,更是一下子愧疚到了极点。
哪怕我从医院里出来都上了拖拉机了,她还是忙前忙后照顾我,白李民都被晾在了一边。
不过白李民显然也是十分感激我,看我的眼神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医院直接给我开了休息仨月的假条,按理来说别的知青受伤都是回城去养伤,回不回来都得再说了。
可我的情况村长也知道,我压根就回不了城,一副安家前进村的架势了。
于是村长主动说,让我就在村里养,我救了村民,是大好事。
村里做主这仨月给我都算公分,后边儿再找个轻省活儿叫我干。
还是我自己反对了公分的事情,
“村长,公分就算了,不干活,我要是要公分,那不是薅社会主义墙角嘛。好在我也不缺吃的。能在村里养伤就很好了,我争取早点好起来。”
轻点的活儿谁不想干,再说救人受伤了还让我干重活儿,那他们还是不是人了?这么对待烈属估计得遭雷劈。
可公分不太敢拿,要是拿了,如今事情刚发生大家都说我是舍己为人受伤的,将来呢?保不齐就有人觉得我多吃多占了?
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但还是不得不防,我绝不肯去做一个赌徒,也不愿去相信概率。
白李民许是受了伤,反应都没他媳妇儿快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翠就赶紧接过话茬了,“谁也别跟我争,小安这几个月的伙食我负责送!”
白李民没抢过媳妇儿只能在后面干巴巴附和,“对,必须的。”
“不用不用,我就伤了一只脚,还有一只脚······”
“小安,你说那干啥玩意儿?让你跳着一只脚去煮饭,再不小心摔着碰着磕着,你救李民受的伤,不管你?那我们家成什么了!村里人都得戳我们全家脊梁骨,这事儿没得商量,就这么定了!”
张翠看我的眼神充满坚定和慈爱,咳,有些似曾相识的目光。
哦,突然想起前世,我刷视频刷到网上那些乖巧小男孩儿、小女孩儿时露出的姨母笑。
嘴里还不时发出,“哎呦呦小可爱,这小孩儿啧啧,真可爱!”
“哎呦,小心肝儿,啧!怎么长得这么乖!姨姨亲一口。”
白李民又没抢过他媳妇儿,“啊,对对对!小安你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好像复读机啊!
白李民七岁的儿子好像嫌这场面不够搞笑,也跟着附和,“就这么说定了!”
我硬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那也没别的办法,其实我还真害怕村里非要发好心再安排我回城,回去才是羊入虎口了。
现在这样也好,烈属身份,救村民负伤,一心扎根新农村。这样的情况很好,真的很好。
严格来说,这其实是我第三次坐李勇开的拖拉机,可却是头一回能闲下心来,坐在70年的拖拉机上欣赏周遭的风景,这回拖拉机上没有化肥刺鼻的味道,没有受伤疼痛的紧张感。
在现代时,我自诩是个文艺青年,时常能够无病呻吟一下,看到一片落叶也许能兴起做书签的一时野趣,看到倾盆的大雨也有雨中撑伞散步的闲心。
70年的风景?县城里满墙满墙标语,一条条横幅悬挂在一个个路杆上,放眼看去,一个又一个打着补丁穿着深蓝色灰黑色的服装之人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
冬日里许久不下雨了,干裂的土路,寒风略过,一阵尘土飞扬。
可这会儿,甚至都不会有人伸手去挥一挥进入口鼻的灰尘,若是他们伸出手来,一定会看到一双双冻成大红萝卜的手掌。
比如白李民的媳妇和儿子,双手冻的又红又肿,这还是好的,我早观察过,不少村民明明冻烂了手指,却不以为意,仍在挖沟渠的劳作第一线。
甚至不少村里的妇女哪怕冻烂了手指脚趾也得伸手到冰水里洗衣做饭。
别问为什么不烧热水,哪里那么多柴烧?山上有柴,还有狼呢!还有野猪呢!
就算想硬着头皮多砍点,哪那么多功夫?不上工干活了?
村里妇女都知道,明明冷水就行了,冻怕什么?还值得要让老爷们儿冒着危险,顶着劳累去深山上砍柴?
是!家家户户不少柴呢,可那么老些柴还烧炕呢!冬天太长了,有点热水干什么别的不好,要用来洗衣服淘米?
白李民的手倒是没有肿,他那双宽大的手掌上是厚厚的老茧,手背则是干干瘪瘪,一道道小口子新伤换旧伤没个完。
“看我做么?”我大概是有毛病,说是想看70年的风景,结果转来转去下意识盯着大家的手看了起来。
被白李民问的不好意思,绕过大家探寻的目光,干巴巴说了句,“今天真冷啊哈哈!”
至于原来老是在意的什么意境,滚吧!没这个心情了。
如我所料,不等我回村,全村都已经传遍了我勇救村民,斧头砍野猪的壮举了。
毕竟那头大野猪正跟村委摆着呢!
我们一行人回村也是先经过了村委,还要办休息的证明。
住在靠山脚的前进村村民们自然不会没见过野猪,可在这缺肉的年代,能看着肉那真是跟过年似的好日子了。
于是,我们回来时,村委院门大敞,一大堆村民早围在村委大院里,对着野猪指指点点呢。
要是野猪活着,估计都能活活被气死,一点尊严也不给了?
车到边上,自然开不进院子,人太多。
两个病号动不了,只能继续躺车上,等着村长去弄证明盖章。
我在外头等着,只见同去打猎的村民中其中一个,指着野猪脑门儿上的一个大洞,
“瞧好了恁,就这,我祝兄弟,那,那叫一个!”说着竖起一个大拇哥,
“神勇无比,堪比当年楚霸王!楚霸王15岁能杀野猪吗?不能!还得我祝兄弟!”
一边胸口拍得‘砰砰’响,一边又指向野猪的脑门子,
“你瞧这!就一把斧头,老白家的被野猪顶倒在地,眼看要被野猪当场生吃了!
我祝兄弟手持一把斧子从天而降,狠狠砸进野猪脑门子里头,瞧瞧!
这野猪脑浆子当时四溅开来,说时迟那时快,我祝兄弟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扛起命悬一线的白李民,然后一脚踢开三百来斤的野猪十几米远!”
书说的真好,也不怪他瞎编,毕竟当时他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压根儿没看着!
为什么说他书说的好呢,因为一大批村民仿如声临其境,不是还发出
‘嚯!!!’
‘呦!!!’
‘欸呀呀!!!’
‘啧啧啧!!!’
‘好!!!’
甚至不少人,一边叫好,一边鼓掌!
说书的村民显然十分自得,并且一口一个“我祝兄弟!”那亲昵的语气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什么时候跟我拜了把子了似的!
虽然他都三十多岁了。
有村民看着村长了,第一个喊,“村长,猪分不分啊!”
没错,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至于究竟怎么杀的,大家顶多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还是肉更实惠,这可比上回分的猪还大了一大圈呢!
村长也不墨迹,
“小祝知青路上说了,跟上回,虽然是他们打的,可是人家要发扬共产主义精神,还给大家分。
但是打猪的四个人得一家多分些,而且他们先挑,抗猪抗人的也得多分两份,还有去的知青都卖了大力气了,都得多分点!这回不要你们白菜萝卜的了,这猪就直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