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吞神道主点头，手中袖袍震荡，飞出一尊琉璃盏。
那琉璃盏一出，便是爆发出碧绿神光，化作一根根琉璃锁链，朝着古夜眉心冲去。
“这是？”
古夜眉头一皱，只觉眉心魂海中的灵神微微颤动，仿佛十分忌惮那琉璃盏。
“这是道传一脉的炼神琉璃盏，可强行将人的灵神拉入盏中。”
小鹏王回身挡在古夜前方，双爪抓出，如利刃切割，意欲将那琉璃锁链切断。
不料那琉璃锁链光滑无比，小鹏王利爪划过，自身却被琉璃锁链缠住，瞬间便被拉入那琉璃盏中。
“呵呵……还真是护主，那炼神琉璃盏乃是我从上虚宫盗取神王宝印时一并偷出，可演化一方魂海，魂海之中，便是我第四魂族的主场。”
“入了其中，你便是瓮中之鳖。”
黄角大神冷笑一声，便是一头扎进炼神琉璃盏之中，要生吞小鹏王。
古夜面色一紧，脑海中却又是传来小鹏王的声音。
“无需担心，这炼神琉璃盏本是道传一脉的一些道统，用来给弟子熬炼三魂七魄之用，他想吞了本王，并非易事，你切莫入了这炼神琉璃盏，先解决吞神道主，找机会打碎炼神琉璃盏。”
古夜闻言，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小鹏王的对策。
下一刻，他便是化作蜃龙之身，背后一角阴墟界域显露。
“又是这招？本道主知晓你练就了一方道场，怎会甘心入内？”
此前一战，吞神道主便是在阴墟界域吃了一个大亏，此刻怎么可能再着了古夜的道？
他身化阴影，融入古夜庞大身躯制造的影子当中，而后刀光一闪，那柄天刀诡异地出现在古夜的腹部，要将后者体内的洞天割下。
双方再战，彼此之间都有了一些了解。
吞神道主知晓自己的手段，古夜又怎会不知晓对方的手段？
仅这天刀一出，他便领悟了对方的意图。
他摇身冲天而起，冲出荒山，而后一口蜃气吐出，将四方空间尽数用蜃气迷雾遮掩。
随后再摇身一变，化作神霄天龙，庞大的龙爪携带着可怕的天雷砸落，将那天刀击退。
“无相惊蛰……”
虽上次一战，就已经知晓古夜的真身并非蜃龙那么简单，但今日再见，吞神道主仍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
只因这无相惊蛰太过罕见，同为一等真龙，却比蜃龙和神霄天龙强大太多，变化多端。
然而身处蜃气当中，吞神道主需得分神抵挡蜃气入侵，虽算不上身陷泥潭，但也差之不多。
尤其是这蜃气让古夜的影子不再显露，吞神道主无法潜行，只得显露真身，祭起天刀抗衡。
“昔日的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今日的你，又怎会是我的对手？”
古夜一变再变，再化作一条漆黑巨龙，正是那虚空风龙。
虚空风龙带着虚空二字，配合空间法则，如虎添翼。
古夜周身一种种法则之力环绕，纵然道场未曾降临，同样可怕。
他一御蜃气，二御天雷，三御虚空罡风，如那三灾降临，下方荒山很快便被夷为平地，其中隐藏的传送大阵也不得幸免。
“你怎会突然间掌握了如此多的法则？”
吞神道主有些心惊，感到愈发吃力。
一眼望去，古夜周身环绕的法则之力，足足有十余种。
他不知道的的是，距离青铜海一战，虽然只过去八九年月，但这段时间，古夜可都是在神墟度过的，境界没有什么提升，掌握的法则数量却非昔日可比。
反观吞神道主自己，一直在筹谋着潜入上虚宫，盗取神王宝印，时间都未用在修行上，实力自然没什么提升。
此刻双方再战，实力差距很快便显露出来。
好在吞神道主实力本就不俗，又精通遁形收割之道，也是勉强抵抗下来。
他如今只期望着黄角大神尽快解决小鹏王，现身相助于他，一并拿下古夜。
吞神道主盼着黄角大神，小鹏王则是盼着古夜。
古夜很清楚，谁先拔得头筹，谁便能抢占先机，奠定胜局。
交战之际，他忽然发现，吞神道主每每有大动作之时，面色便会出现一丝痛楚。
“莫非……”
古夜的目光很快转移到那柄属于斩蛇人的古剑上面，心中一动，默然运起一门久违的宝术。
封龙术！
古夜当然不是指望封龙术能够对付吞神道主，而是想要借此引动斩蛇人的古剑。
果然。
封龙术催动的一刹那，古剑猛然一颤，亮起剑芒。
吞神道主头顶突然吃痛，目眦欲裂，动作也随之一顿。
“好机会！”
古夜目光一亮，龙尾横扫，将那吞神道主击飞，而后摇身俯冲，龙爪如山岳坠地，将那尚在半空中翻飞的吞神道主死死抓住，直直冲向下方海域。
轰隆隆……
海浪滔天。
真龙入海，冲破万重海水。
古夜按着吞神道主，砸落海底，将那海底激起汹涌暗流。
而后，他化为人形，一脚踩住吞神道主，使其面朝海底，背朝天。
他一手伸出，抓住那柄古剑，竟是将其一点点抽出。
“啊啊啊……”
古剑像是并非简单插在吞神道主头颅之中，其中另有玄妙。
古剑抽出之时，也使得吞神道主万分痛苦，发出凄厉惨叫。
“你怎么可能催动那三川郡守的剑？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难以置信。
自从头上出现这把古剑以来，他便一直在想方设法，将其拔出，却都以失败告终。
可古夜竟是能轻易拔出。
古夜没有回应，面色冰冷，将抽出的古剑，转头从背后插入了吞神道主的心脏部位。
吞神道主很快就没了生息。
“终于死了吗？”
古夜面色并未好转，总觉得事情有些太简单。
但他还是取出吞神道主尸身上的炼神琉璃盏。
此时此刻，小鹏王依旧在其中与黄角大神纠缠，但却节节败退，气息不断变得虚弱。
古夜见状，没有犹豫，将手中炼神琉璃盏捏碎。
轰的一声！
炼神琉璃盏破碎，一股精纯的魂力汹涌而出。
两缕金光于齑尘中先后飞出，其中一缕正属于小鹏王。
古夜看向另一缕，一手探出，化作一遮天巨手，抓向黄角大神。
可这时，他脚下忽然一空，手上动作也因此一顿，与那黄角大神失之交臂。
古夜低头望去，只见脚下的吞神道主尸身，居然只剩下一副皮囊。
其中血肉，仿佛在无声无息中随着海水流逝而去。
与之流逝而去的，还有那截朽木。
黄角大神遁入朽木之中，朽木身处的海水则是多了一抹血色，而后迅速凝聚，显化出一个无皮血人。
那赫然是本该死去的吞神道主。
“果然还没死！”
古夜目光一凝。
“本道主活了那么长的岁月，又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你灭杀？”
“不过，今日的你确实让本道主刮目相看，待到下次，你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那无皮血人冷笑一声，抓住朽木，顿时消散在深海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吞神道主……当真是一个难缠的韭菜佬。”
古夜没有去追。
对方胆敢显出最后一面，说明有绝对的逃生把握，追也无用。
只是对方的手段，实在让他感到诡异。
他转头看向一侧肩膀，小鹏王已回到他的肩上。
古夜问道：“你可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段？”
“不知。”
小鹏王也是摇了摇头。
“你也看不出来吗？”
古夜无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古剑，剑身无名。
此剑和斩蛇人有关，对方牵扯太大，他并未打算收下此剑，而是祭出一道法印，将剑身上的一切气息抹去，直接扔在这方海底。
“界海潮汐已经降临，你也该准备准备，前往边荒，寻找鲲鹏巢的下落，本王这道灵神与那黄角一战，越来越虚弱了。”
小鹏王的声音这时传来，身形变得有些虚幻。
这是灵神之身将要溃散的征兆。
古夜皱眉问道：“你的本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你本体尚在，纵然被人囚禁，灵神也不可能衰弱得这么快。”
“呵呵……那是本王此前并没有和你说实话，实际上，本王的本体早就不复存在，被人打散了，只得一灵神潜逃出来。”
小鹏王虚弱笑道。
“何人动的手？”
古夜又问。
“正是本王那位敬爱的生父，金翅大鹏鸟一族的族长，大鹏王！”
小鹏王言语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像是恨意，又像是不止于此。
“你生父动的手？”
古夜面色微变。
“没什么好奇怪的，等你到了神界就知道了，神界的竞争，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不是这人间界海可比。”
“在那里，越是强大的族群，越是强大的道统，竞争便越残酷，同类相残，师门手足互相迫害，屡见不鲜。”
“本王乃是金翅大鹏鸟一族近十万年来，天赋最为出众的天骄，不过短短千年，便修行到了神灵之境，而后又花了两千年，突破神君之境。”
“可本王那位敬爱的生父，却因此嫉妒自家儿子的天赋。”
小鹏王摇了摇头，颇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嫉妒你？你是金翅大鹏鸟一族的天骄，你的强大，对你们整个族群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古夜不解。
“本王说了，上界的竞争残酷，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且看这人间界海的真神飞升有多么困难，便能由此窥得冰山一角。”
“我等真神，修行靠的是香火，可香火有限，神界虽能够掳掠众生，但到了一定境界的真神，活得太久，香火总会有不够的时候。”
“下界真神飞升难，便难在这里，那是上界的人不想他们上去。”
“多少明珠因此蒙尘，而上界也在不断诞生新的生命，一代代天骄崛起，香火有限的情况下，只能后浪推前浪，前浪也就只有隐退这一条路。”
“本王的生父，也是神界赫赫有名的天骄，他还很年轻，本王的出现，只会威胁到他在族群的地位，甚至会影响到他在大罗天的地位。”
“所以，他便想要将本王幽禁，本王早有察觉，但毕竟比他年轻。”
“当时本王还只是神君之境，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本王便乘着一次机会，潜入灵山，盗了灵山之主的供奉，本王得以踏入神王境。”
“但这也给了大鹏王一个直接下死手的机会，好在本王在族中也有几位心腹族老，在他们的拼死相护下，本王只是肉身被抹去，灵神逃了出来。”
“可惜本王这抹灵神，也在逃走时，被大鹏王施下神禁，难以重铸肉身，而鲲鹏传承，便是本王的机会，只要得到了它，本王就有可能返祖，蜕变为鲲鹏，打破身上的神禁，重铸肉身。”
“届时，本王将重回神界，夺回金翅大鹏鸟一族的掌控权，去那灵山证得本王应得的果位。”
这一番话说出的时候，小鹏王的语气很是平静。
但落在古夜耳中，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悲凉的味道。
他又问，“你此前隐瞒真相，当是在防着我？”
“你也不是在防着本王吗？跟随在你身边那么长时间，你身上的许多秘密，本王却还未一一看透。”
小鹏王笑了笑。
“那你现在就信我了？”
古夜再问。
“本王与你相伴，也有些许年月，多少是看得透一点你的为人，最起码，你不会加害相助过你的人，或是有利于你的人。”
“巧的是，本王两者兼备。”
小鹏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古夜莫名一笑，像是许诺一般，道：“鲲鹏传承，我会为你寻得，也算为我自己寻得。”
“有你这句话，本王心安！”
小鹏王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无形之中，一人一鹏的心扉像是打开了一点，心中的戒备也在逐渐消除。
“话说回来，你让我现在直接前往边荒，可你此前不是说，鲲鹏巢穴会随着界海潮汐自行出现吗？”
古夜问起了正事。
“话虽如此，但鲲鹏巢穴一旦出世，必然会吸引来各方豪雄争夺，先行一步，抢占先机，方为上策。”
“再退一步说，界海潮汐来临，边荒之地恐怕要远比界海其他地方安全太多。”
小鹏王道。
“此言何意？”
古夜眉头皱起，同时想起了小鹏王此前说过了一些话，“你说界海潮汐来临之时，那些死去的人，本应该死去的人，都会回归，莫非指的不是那位先秦武安君？”
“当然不是他。”
小鹏王反问道：“你可曾仔细想过，边荒究竟是什么地方？”
“人间界海持续生长，边荒年年变化，当是萌芽混沌之地。”
古夜回道。
“不错，正是这混沌之地，就如那些小世界初生一般，处在天地刚开，天道规则未曾覆盖的阶段。”
小鹏王道：“而那里……正是用来躲避天道，苟延残喘的最后之地。”
“躲避天道？苟延残喘？”
古夜疑惑再生。
“神火不灭，真神不死，真神的寿命太长了，而神火三衰，便是天道规则的一部分，也是九天十地用来维持秩序的手段。”
“神火三衰，周而复始，一次会比一次可怕，不说神王，哪怕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帝境十二重楼，也终究会迎来自己无法抵御的神火衰劫，那也被神界之人说成是最后一场神火衰劫。”
“一些强人，能够提前感知到最后一场神火衰劫的到来，他们自知无法熬过去，便选择了逃离。”
“自斩一刀，便是他们用来逃离的方法，如那朱雀、玄武、白虎三位神王，只不过他们三个是被迫的，而本王口中的强人则是主动为之。”
“自斩一刀后，他们舍弃原来的果位，脱离天道，逃入界海边荒，以边荒之地的特殊，也躲避天道的制裁。”
“所以，本王说他们是已经死去的人，本该死去的人。”
“但脱离天道后，也意味着这些人失去了香火供奉，但神火的维持，依旧需要神性源质，需要香火，而界海潮汐，便是他们用来收割众生香火的手段。”
“每一场界海潮汐来临的时候，整个人间界海，天机都会被蒙蔽，这个时候他们出来，收割足够的香火，便能维持神火的运转，也就是……活下去！”
小鹏王耐心解释道。
“那岂不是说，这场界海潮汐降临，那些本该死去的人都将回归？”
古夜心中多了一丝沉重。
“一部分吧！只有那些神火衰败在即的人，会出来冒险。但就算只是这一部分，也足够可怕，对于这人间界海来说，是一场绝对的大灾祸。”
“不过，界海潮汐也会带来如鲲鹏巢穴一样遗失边荒的宝地遗迹，还有一些天地奇物，福祸相依。”
“所以，本王才着急让你早点去边荒，那些人从边荒归来，边荒则会变得更加安全。”
小鹏王道。
“那位先秦武安君又是怎么回事？”
古夜想起了伊阙山的一幕幕。
“他不一样。”
小鹏王摇了摇头，“每一个时代的神界统治者，都会面临界海潮汐带来的祸乱，为了尽可能减少损失，他们都会派出一些镇守者，去守卫边荒，那位先秦武安君应当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他是边荒镇守者吗？”
古夜恍然，带着小鹏王从海底飞升海面。
“去南部边荒吧，本王知晓鲲鹏巢穴会在那个方向出世。”
小鹏王看向南方。
“嗯。”
古夜点了点头，脚步随即迈动。
此地距离伊阙山有一段距离。
在太古时期，伊阙山尚是边荒的一部分，而现在，伊阙山距离边荒之地却是变得遥远。
古夜有意避开伊阙山海域，不愿卷入鬼门关的争夺。
这一走，便是半月时间过去。
……
半月后。
古夜出现在一不知名的海域。
越靠近边荒的地方，便越是荒凉。
这片海域同样如此。
“咦？前方有一座大陆？”
进入海域不久后，古夜便见到了一片陆地。
那座大陆算不得多么广袤，和南沧大陆相差不多。
大陆之上，像是有不少生灵栖息，甚至有人族道统的存在。
古夜靠近这片大陆的时候，却是见到了让人心悸的一幕。
此时此刻，整片大陆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
古夜开启天眼通，见得黑雾之内，大陆之上，悬浮着一道青铜王座。
王座之下，是白骨堆砌成的山峰。
许多白骨上都带着血迹。
骨山前方，则是一列弯弯曲曲的队伍，里面掺杂这各种生灵种族。
他们似乎是这片大陆栖息的生灵，此刻却一个个双目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向那座白骨山峰。
每当最前方一人抵达白骨山峰之时，王座之上便会伸出一只大手，将到来的生灵抓起。
古夜凝目看了一眼那王座之上，上面赫然坐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胖沙弥。
那沙弥戴着一串巨大浑圆的佛珠，佛珠却是由人头骨支撑。
他是那只大手的主人，每每抓起一尊生灵，他便会张开血盆大口，送入其中，细嚼慢咽，剔去骨头，只吃血肉。
奇怪的是，那些生灵只有在入口的一瞬间，才会忽然挣扎，在痛苦和绝望中被生吞活吃。
“小心，那是收割者，大陆上的黑雾能够蛊惑人的心神。”
小鹏王提醒道。
“收割者？”
纵使古夜见多了杀戮，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
以整个大陆的生灵为食，又故意在吃掉对方之前，让其恢复神智，这种做法，令人发指。
“边荒归来的人，收割众生香火的方法，有点类似于解离神族一脉的韭菜佬，所以称之为收割者。”
“绕开此地，你不是那人的对手。”
小鹏王说道。
古夜闻言沉默，望着王座下惨烈的一幕，目光不停闪烁。
他当然感觉得出来，那尊沙弥的强大，绝对是神君之上的存在。
“走吧，天理循环，善恶有报，神界那帮人若是想要维持人间的信仰，必然会派人出手，尽可能地阻止这一切。”
“眼前的一幕，怕已经在人间界海的许多地方上演，这些收割者在边荒待久了，难得出来一次，自是为所欲为。”
“或许这也是阴界用来针对神界的计策，以这些收割者，进一步削弱神界的实力，动摇他们在人间的信仰。”
小鹏王又道。
“嗯。”
古夜微微点头，将心中升起的一丝正义按压下去，便是绕开了前方那片陆地。
他离开片刻之后。
大陆之上，那王座之上的胖沙弥却是朝着这个方向看来，进食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倒是个聪明的家伙，没有主动过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