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酒不能尽解忧愁,只是令人麻木,暂时忘怀一切。酒醒之后,那份宿醉之味很不好受,所付代价也不算小。
萧昕从洗秋榭内醒来,睡眼惺忪,喉咙干渴。看到自己睡在床榻之上,只记得昨日在怜娇月喝酒,赵锦楼吵着要比试拳脚,之后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低眼一看赵锦楼睡在身侧,两人衣着凌乱,浑身汗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一股疼痛感,可能是在睡觉时碰到什么了。
“你们还去不去唐门了!”一个女声怒吼传来,紧接着洗秋榭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都这个时辰了,居然还在睡觉!”女子怒气冲冲站在门口,盯着两人。
萧昕见到来人,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去!珠翠姐姐!我们马上就起!”他用力猛拍还在睡的赵锦楼,“赵小楼,快醒醒!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赵锦楼含糊地嘟囔着,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站在门口的女子捂着鼻子,一脸厌恶:“林岚姑姑说,你们半个时辰后还不来,我们就走了。”她说完,转身就走,片刻也未作停留。
“好!我们马上就来!”萧昕对着门口大喊一句,然后又去拽赵锦楼,“当然是去唐门,快些起来!”
半个时辰后,两人匆忙赶到了幽栖园门口,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简单洗漱了一番。
几名红袖坊女弟子和林岚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两人狼狈的模样,不禁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出发吧。”林岚嘴角也浮现一丝笑意,上了马车。
两个少年驾着马车,车内坐着林岚,四名红袖坊女弟子则骑着马,就这样七人出发去了唐门。
不知行了几日,一路走走停停,路程已然行了大半。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微风柔柔。
赵锦楼一路哼歌唱曲,学着天都城那些说话本的先生,喋喋不休讲着笑话,逗得骑马在后方的四名女子咯咯直笑。
一行人在山间穿行,偶尔还有一阵阵花香飘来,好一番惬意时光。
赵锦楼靠在车门旁,眯着眼睛,突然转头望向萧昕问他:“萧昕,你师父和唐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结了什么仇怨?我之前在听过些江湖传闻,说徐前辈去闹过唐门,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得而知了。”
萧昕甩了甩缰绳,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马车内的林岚见他不语,有些惆怅道:“沧桑尘事,不堪思。”
“呵,确实有仇,我从唐逸跟你说起吧。”萧昕轻叹一口气。
“唐逸?就是当初和薛知礼、萧叔叔他们一同出战北厥的唐逸吗?”赵锦楼好奇地歪着脑袋,眼中充满疑惑。
在他印象中,传说中的四位江湖侠士,他最熟悉的是萧庆云,而薛知礼、凌玄、唐逸这三位却从未见过。
“是的。”车内的林岚垂下头,眼神黯淡,“当初徐行在揽芳楼喝酒,遇见游历的唐逸,两人一见如故,在观雪阁喝了数日的酒。后来徐行随他一同去闯荡江湖,一路南下,再一路西行,最后到了独幽楼。在那里,唐逸遇见一个女子,两人私下暗生情愫私定终身。”
萧昕接口问道:“林岚姑姑,那个女子就是师父说的司空薇薇吗?”
“司空薇薇...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赵锦楼皱了皱眉。
“我记得阿爹曾说过,他曾听过一首琴曲,叫做《云梦仙宫舞》。琴音如韵,让他似临仙境,一生难忘。”萧昕抬起眼,仿佛回忆起什么。
“云梦仙宫舞!”赵锦楼听到此处,激动地双手一拍,“我想起来了,是传说中的那个“魔琴妖女”,司空芊芊!”
“幽引鬼神听,净令耳目便。”林岚柔和的声音再次从车内传来:“传闻之事,恒多失实。独幽楼不过是仗着内力,鼓动琴音迷惑人心。司空薇薇是司空芊芊的妹妹。”
“若是两情相悦,情至深处,私定终身也不是什么大罪。”赵锦楼十分好奇,连忙问道,“姑姑,后来发生什么了?你快告诉我!”
林岚默默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唐逸是当时唐门武功第一的弟子,唐门掌门想让他做下一任掌门,还将女儿唐晚蝶与他定下婚约。但当时唐逸执意要和司空薇薇在一起,还要自离师门。唐掌门以为他被蛊惑,将他关在了地牢。”
林岚说到此处,住了声,不再言语。赵锦楼几番转头,望向车内,见她垂头不语,也不好意思催她继续说下去。
萧昕余光看到赵锦楼急切的神情,便接着林岚的话头继续说道:“我师父拿着破云枪冲进了唐门,一人一枪将唐门搅得天翻地覆,救了唐逸。此后,松风门和唐门也结下了不解之仇。”
“原来如此!可唐逸既然已有婚约在身,却还去找其他女子,分明是见异思迁!当真是女子痴心,男子薄幸!徐前辈就不该将他救出来!”赵锦楼带着愤怒的语气说道。
“我相信师父行事不会如此冲动,定是有其他缘由。”萧昕嘴唇轻启,带着一丝苦笑。
“他是你师父,你自然帮着他说话!”赵锦楼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结交须择善,非识莫与心。唐逸这般行事就是他负心在先,林岚姑姑你说是与不是?”
赵锦楼本想让林岚帮忙一同反驳萧昕,但车内的女子却没有发声。他忍不住感到困惑,再次望向身后。
“你别问了,姑姑不会理你的。”萧昕见状笑了笑,低声道:“姑姑与唐晚蝶是闺中密友,师父与姑姑两人曾互相爱慕,唐逸又是师父的好兄弟。”
“啊?”赵锦楼大吃一惊,这复杂乱套的关系,简直是出乎意料,“也就是说自己的情郎,帮别的女子,抢了,好姐妹的,未来夫婿!这也太......”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往身后瞟了几眼,后面的话没敢再说出口。
“姑姑,你如今还在生师父的气吗?”萧昕沉吟片刻,扭头轻声问道。
车内女子依旧未出声,旧事重提,她回想当年往事,此时眼中尽是郁郁之忧。
在车外,二人看不见女子的神情,以为是她不想搭理二人,继续在车外高谈阔论。
“没想到徐前辈平时看上去不苟言笑,居然也这般感情用事。不过他这一人一枪就搅乱了唐门,想想都厉害!”赵锦楼比划着手势,连声赞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枪的松风门,萧叔叔一枪拿北厥贼子的首级,徐前辈一枪闯唐门,百兵之王当真名不虚传。”
萧昕听后却眉色黯然:“虽说拿枪之中天下第一的是松风门,但如今却没有一人上天下武榜的枪宗之位。若不是师父带着我四处奔波,这百兵之王破云枪,只怕早就成了枪宗。”
“萧昕,你别自责!徐前辈如今已回松风门闭关,等他出关之日,定是成枪宗之时!”赵锦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说罢,他眼神变得狡黠起来,稍微挪了挪身子凑近萧昕,低声道:“萧叔叔当初用银雪枪大杀北厥,可尸身被沈翰带回之时,那个老贼声称没有找到银雪枪。你说这枪会不会被他藏了起来。”
“白先生兵器谱的枪篇排名,破云枪第一,银雪枪第二。他若是有贼心,说不定真会藏起来。”萧昕点点头,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那银雪枪可是我阿爹的宝贝,怎能藏于贼人之手!放心,等我们找到线索,摸清事情来龙去脉。若是真是他拿了银雪枪,我定要夺回!”
“等我们人赃俱获,我一定帮你找回那银雪枪!”赵锦楼举起手,挥了挥拳头。
“他这只落进汤的王八,定跑不了。”萧昕也一下子挺直身板,精神焕发。
他猛地一甩缰绳,前面的两匹马发出一声嘶鸣,加速跑去。
“去抓王八咯!”赵锦楼朗声大笑。
……
在天都城内。
一座琉璃瓦铺满屋顶的宫殿,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雄伟的龙柱矗立在四周,站在殿外便能感受到此处的威严肃穆。
殿内金碧辉煌,玉炉散发着炉香烟,一丝白烟袅袅。
在金漆雕龙的座椅上,正坐着天盛的新帝赵钰泓。他面如冠玉,鼻梁高挺,一双剑眉紧皱,薄唇微启,说话不怒自威,
“遭遇刺杀?”赵钰泓语气中带着些许震惊,面色却毫无波澜。
“回禀陛下,据南宁郡王派回的信使回报,南宁郡王在信阳山附近遭到刺杀。虽刺客当场被杀,但他们死伤惨重,还有......”
跪在地上回禀的小太监,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还有什么!”赵钰泓双眉一皱,问道。
下方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南宁郡王受了重伤,虽无大碍但暂无法正常行走,只能躺在车内。”
“啪!”说完一声,坐在龙椅之上的人,猛地怒拍龙案站起身,“受了重伤?刺客可有查清是何人?”赵钰泓双眼死死盯着那小太监。
当初赵锦楼几次三番来请旨,着急要去南宁,赵钰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今竟遭遇刺杀,赵钰泓始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要置这无权无势的南宁郡王于死地。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被吓得浑身发抖,立马伏下身,“回陛下,那刺客当场被杀,并不知晓是何人。”
“可还有其他消息?”站在香炉旁的一名白发太监缓步走到前面,问道。
“南宁郡王就传了这一封信,并无其他消息。”小太监答道。
“你先下去吧。”赵钰泓眉头紧锁,心中疑惑不解。
小太监退下后,他又屏退了其他宫女太监,独留下那白发公公。
赵钰泓负手走到殿中,来回踱步,双眉从方才就一直舒展不开微皱着。
他虽对这个皇侄很是宠爱,但也并非没有戒备之心。在赵钰泓被封太子之前,赵锦楼身为前太子洵王之子,朝堂上也有许多朝臣,想让文武帝立赵锦楼为太子。
他暗查过赵锦楼的动向,自洵王死后便极少与旁人结交,在朝中认识的大臣也是寥寥无几。当初虽然有朝臣支持,但实际无心太子之位,这也是他为何对赵锦楼过于偏爱。
赵钰泓停住脚步,对站在香炉旁边的白发太监说道:“东习公公,此事定有异,他既不愿多说,你便先让人暗中盯着!”
“是!老奴这就去办。”白衣太监领命后,弯腰缓缓退出宫殿。
殿内剩下赵钰泓一人负手而立,他望着宫殿大门,神色间渐渐透出冷峻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