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在,这一夜我睡得极其安稳,梦里头和风细雨,春意袭人。待第二日迷迷糊糊醒来,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逗着窗台上一只麻雀。
我笑了一笑,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如此安逸的画面,真让人觉得无比惬意啊。闲适侧卧着身子,饶有兴致的托腮,声音软糯,暖洋洋对他道:“哥哥,早上好。”
慵懒梳洗完后,递给他一只眉笔,坐在他面前,觉得不够近,再往前挪了挪,指指自己的眉毛,笑盈盈道:“哥哥,帮我画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看看我,看看笔,迟迟未曾下手。我又凑近一些,故意打趣道:“哥哥有没有帮过别的姑娘画过眉?若是没有的话,就权当拿我练练手了。”
摇摇他的胳膊:“拜托啦。”
抵抗不住我的温唇软语,孙悟空重新拿起笔,同昨天一样,每件事都不得不尽量的满足我。实际上他并不敷衍,眉笔划过的地方,他眼睛里的专注一览无余,甚至不经意间,他为了画的更完美,自己会挪动身子,主动的靠近我。
羞怯地垂下眸子,刚好清晨凉爽的风儿吹来,扬起鬓角的几缕青丝,他随手一捋,轻轻地替我夹去了耳后。
即使偶尔的四目相对,他也可以很自然的躲开我的眼睛,描眉的手从容不迫,稳稳当当,自信且温柔。
这样就很好了,一切都很好。
等他画完,笔还没有放下,我难耐心中悸动,倾身而上,痴情的噙住了他的唇。
一场大火接借着风势在草原上无休止的蔓延,火光冲天,愈发不可收拾。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仰躺在地,不还手,任由我的索取。
可是进行不到一半的时候,我离开他的唇,怔怔的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呆了好久,忽的低下头,愧疚地道歉:“哥哥,对不起。”
然后替他整理好凌乱衣衫,急促慌忙的起身。
他单手支地,擦了擦嘴,道:“没关系。”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然后转移了话题道:“哥哥,饿了,一起下楼喝碗粥吧。”
他点点头:“嗯。”
用早点的时候,拿着小勺,兴味盎然的与他商讨:“哥哥,今天去哪里,你说了算,我就跟着你走,好不好。”
孙悟空道:“就在此处,不要乱走了。”
我想也没想,笑嘻嘻同意道:“好,听你的。”
幸而此地足够的热闹,今天又是哪家姑娘抛绣球招亲的日子,吃过饭,我兴冲冲拉着孙悟空出了门。
跟随人流一直走,顺着满城笑语,来到了一处阁楼前。
我激动的转过头,雀跃道:“哥哥,今天一定是个黄道吉日。”
确实如此,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我们不小心松开了手,彼此便被冲散。
站立在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喧嚣尘世里,登时就有了坠入万丈深渊的晕眩感。
是错觉吧,他一定是没有牵好,才放开的手。
无数陌生的,嘈杂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像个失去知觉的玩偶,被推挤,被无视。
他被淹没在人群里,我如何呼唤,都得不到回应。
阳光耀目,我拼命忍着眼泪,抬头,倒宁肯被灼伤。
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更没有办法面对现实。
一路头也不回的离开时,我清楚的意识到,结束了。
佛合山。
我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在缓慢流逝的时间里,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听着蝉鸣声,感受着心脏逐渐枯萎的过程。
孙悟空来找我,被阻挡在了门外。那个时候已经接近未时,普照大地的光彩被一一收回,辽阔的原野逐渐变得黑暗。我让若素带了一句话给他,我说:交易结束。
仅仅四个字,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把紫霞还给他,不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也不会苦苦纠缠他,从此刻开始,我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了。
反正我们都在利用对方,目的达到了,所谓存在的必要,也就没有讨论的意义了。
我终于可以,一心一意的等待雪狼王的宣战了。
极北一战,云无定损失惨重,可他绝非平常人物,短时间内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对他来说,完全是有可能的。
也许明天,也许明天的明天,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到那时,才是真正了断的时候。
雪狼王叛乱的事情在妖界传的沸沸扬扬,所幸局势依然对我有利,毕竟雪狼王是吃亏的一方。用拳头生存的领域,没有人会对弱者产生同情,这是绝对的定律。
佛合山万千兵马,他们是我最强的盔甲。我要等,等云无定不自量力的宣战后,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我相信,极端的恨意能够使人强大,也最能够,彻底的摧毁他。
踌躇了很久,在焦虑与崩溃的边缘走走停停,最终决定下山一遭,去见三藏。
任何人的劝阻都没有用,这一次,我选择彻底的离开。
三藏不舍,但是他遵从我的意愿。行谢师之礼后,我便头也不回的朝着佛合山方向归去。
再无瓜葛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理由互相接近,这一条长长的道路,从此时此刻开始,终于可以分道扬镳。
老祖一直不肯理我,自那日分别,我坚决的态度令他心痛不已,我固执,倔强,他没有一点办法。他不甘心的将掳来的人一一放走,同时对我放出狠话,他说以后不会管我,生死由命。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我确实抱有几分生的希望。可是我离开洞穴,触碰到明亮且冰冷的阳光之后,忽然之间,半点苟延残喘的意志都没有了。
我活得无拘无束,无法无天。为什么还是步履维艰,坎坷无常。
这具躯壳随我多年,如今也已经伤痕累累,琵琶骨处两道深深的血痕,久久未能痊愈,刀火之灾,鞭笞之刑,每一样都使我痛苦难当。
似我现在这样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无助的日夜里,多少次肝肠寸断的旧梦中,我愈发清醒的意识到,根本没有什么盖世英雄。
根本没有。
能救你的,唯有自己。
你是一个匆匆而来的过客,就应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你历经世人无法涉足的征途磨难,身负过无上使命,已是莫大殊荣,还要贪心到什么时候。
该结束了吧?
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