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愈发的古怪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与所有人都合不来,对任何事物都怀有极大的蔑视,从前就是独来独往的,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孤傲,知错不改,劣根难除。
唯有深夜的灵魂才属于自己,窗外沉寂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们都睡了,我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思绪飘飘忽忽,不知所踪。
恍然之间,眼前亮光闪过,我好像看到了,很早很早以前,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那时候的我是活着的,而现在的我,已经死了。
雪还在铺天盖地下着,我冻的厉害,不知身冷还是心冷,整个人颤抖的蜷缩起来。隐约间,耳畔渺渺茫茫传来微弱的兽吼之声,这一声听去,教我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掀开被子,合衣下床。疾步打开房门,向外一瞅,但见天边一阵红透的光,短短片刻,又急遽的褪去。
终于,终于,我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静悄悄,隐藏在黑暗中,不肯现身的狡黠的眼睛。
紧接着,两双,三双,四双,每道墙头,每个角落,都涌现出了似之前一般无二的眼睛。
那些骇人的东西,仿佛他们生来就只有一双眼睛。
他们全部盯着我,没有丝毫温度可言,身上寒意四起,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扫视一周后,终于迈出门槛,迎着星辰下的一片雪白,飞身而上。
我必须要探个究竟,这些东西,他们到底什么来头。会不会,紫霞仙子的失踪,也与它们有关。
那些眼睛逐渐聚在一起,变成一团闪烁流动的云,在钱宅上方不断地飞旋。须臾,他们倒头栽下,落去了一处无人的小院。
我紧紧跟着,发现他们一股脑儿全部投入院落中的枯井里,那小院显然荒废良久,因下过雪,所有的痕迹都被掩埋,枯井旁边是一棵粗壮的老槐树,除此之外,一片寂寥。
直觉告诉自己,近日来所有问题的谜底,都藏在这个冰凉的枯井之下。
小心翼翼的挪动步伐,盯着那口井,脚下的积雪被踩的咯吱作响,风一起,声音就被吹散了。
槐树被积雪压低了身躯,清冷的夜色下,但听得沉重的咔嚓一声,粗壮的枝干被折成两截,大块的雪从枝头呼啦抖下,猛烈栽到院落里,接着便悄无声息了。
行进一半路程,我忽然想起孙悟空今天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在慈华镇上,潜藏的妖,比人都多。
嗅出一丝不寻常,当机停步,闭眼凝神,暗自运起灵力。
有的东西,眼睛看不见。有的东西看不见,可它确确实实存在。
这个世上的鬼魅妖魔,他们比我们想象中,更聪明。
我的四周,这个看似鲜无人至的院落,从墙头到墙角,腐朽的阶梯上,一排排布满了妖。
它们形态各异,胖瘦不一,面目更是狰狞的可怖。
此刻,它们一个个围在我的左右,上百双眼睛,鬼祟明亮,虎视眈眈。
它们一言不发,除了胸前或腹部的微微起伏,甚至动也不动,只有眼底泛滥成灾的欲望,昭告出这具身体生存的唯一目的。
后路早已经被它们切断,唯一的出口是通往枯井的方向。
它们,是想逼着我走过去。
无论是何原因,现在,必须保持冷静。
收了灵力,缓缓的睁开眼。世界再次变得空空如也,枯井,槐树,小小院落里一切,突然变得如此单调,如此冷漠。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个圈套,可我不怕。
况且,该闻风丧胆的是他们,不是我。
一束耀目的光撕裂黑暗,扒开了空间的缝隙,飞速旋转而来。
清脆的掷地音声如佛号,将槐树枝头的积雪纷纷扬扬震落,我的龙吻,在一句口诀之后破空而出,带着无与伦比的神威,虔诚的停在面前。
许多年了,我已经有一定的能力去控制龙吻的魔气,它是我杀人的刀,是我伏魔的剑。
握住它的时候,我清楚感知到,周遭的阴寒之气,已经消弭大半。
你看,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足够厉害,一个眼神,便可抵御对方千军万马。
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人敢拦着你。
他们都怕你。
从井口向下看,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异常。
我是不会跳下去查探的,这群妖怪,他们摆明是想请君入瓮,而且,我忽然觉得老祖说得对,紫霞仙子的事情,与我无关。
其实到了现在,事情算是有点眉目。
地动,吃人,挖心,如果是同一伙妖所为,那么,紫霞仙子失踪一事,十有八九,他们难逃干系。我一个人在这里兴致勃勃的追根问底,恐怕,是有点多余了。
我唯一的职责,是保护三藏的安好。
低眸沉思了好一会儿,注视着幽深的井口,良久,终拂袖离去。
安静的躺在床上,内心平和许多,听着窗外北风怒号,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早,我一如既往地赖了会儿床,慢吞吞梳洗后,师公来敲我的门。
他没进来,单倚着门,垂头丧气,精神不是很好。
我往出走去迎他,问:“师公,怎么了?”
他一脸委屈,看也不看我,只道:“徒孙孙,我想通了,横竖你都不喜欢我,老头子也不愿给你添麻烦,现在过来,是想跟你告个别,我走了。”
他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我的那些话,可能已经让他耿耿于怀了一个晚上。
既后悔又心疼,看着他皱起的眉头,我提高了声调,问:“你往哪里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出去花天酒地是吗?”
老祖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似的为自己辩驳:“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明明是你,是你先赶我老头子的。”他的声音细弱蚊蝇,白胡子一颤一颤,很是可怜。
我微微一笑,靠近他身边,搂住老祖的胳膊,柔声安慰他道:“师公,不生气了啊,我还等你买冰糖葫芦给我吃呢,怎么舍得赶你走。”
老祖犯了个白眼:“哼,我才不信。”
“千真万确。”头一歪,扯着他的衣角撒起娇来,“师公是能带来好运的人,我怎么敢把你放跑,再说,这寒冬腊月的,你一个人在佛合山多无趣啊,不如来陪陪我,好师公,不走了行不行?”
太息老祖听着听着,气已经消了大半,终于他忍不住自己乐了出来:“你这个死丫头,净会惹老头子生气,我告诉你,再有下次,我可就不管你了。”老祖到底心里有我,并不是真的怪罪什么。
“师公放心,保证决不再犯!”我喜孜孜笑了一笑,点头如捣蒜,将他连连应下来,抱紧他的胳膊,“师公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