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危机暂时解除,只是杨盛平逃脱在外,还在追查。
杨宏成直接被诛杀,太后则是被软禁在慈宁宫,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彭清音才从昏迷之中醒来,便听到安南王造反、太后被软禁的消息,几乎又要晕过去。
幸而自从她为宁昭换血解毒过后,太医院的人一直都在候着,云予微更是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守在长乐宫,这才使得彭清音不至于急火攻心。
毕竟彭清音是救命恩人,一听闻此事,宁昭便摆驾长乐宫。
“陛下。”
长乐宫里,云予微正在亲自喂彭清音吃药。
一见宁昭,彭清音连药都不愿意再喝,挣扎着便要从病榻上起身。
“你的毒还未清,折腾什么?”云予微哭笑不得。
宁昭深深地看了一眼云予微,只见她的身体已然有些笨重,却还是坚持守在彭清音这里。
自从云予微回宫,他们好像都没有时间好好相处过。
“陛下,”彭清音被按回床榻,眼中却仍含着泪意,“臣妾的父亲若是有任何不敬之言,还请陛下饶恕他。”
“你放心好了,”宁昭淡淡道,“朕答应你的,不会不作数。”
彭清音的心这才安下。
“你只管安心养伤就好,这次朕能捡回一命,你居功甚大。”宁昭又看了一眼云予微。
彭清音哪里还不知道宁昭的意思?
这怕是有话要同云予微说。
彭清音知情知趣,于是佯装病中困乏,不得不对帝妃道一声失礼。
宁昭同云予微并肩走在宫道上,冬日里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天气略略回暖了些,夹道旁边的梅花开得格外好。
宁昭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云予微的手,却是一言不发。
这好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天,他们如同天下最普通的一对夫妻一般,做工归来的丈夫,正小心陪着身怀六甲的妻子散步。
多么平实美好的生活。
云予微望着宁昭的侧脸,他大半年来确实消瘦了不少,原本就清瘦的下颌越发凌厉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予微,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我们初见的时候。”宁昭轻轻道。
“初见?”云予微略想了想,初见时,便是宁昭昏迷不醒浑身是血地被秦惜时带到她跟前来,实在是狼狈。
也是因为这次见面,才使得她入得皇家这个精巧的囚笼里,再无自由。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回忆。
但宁昭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追忆之中,他的唇边慢慢地染上了一缕笑意,轻叹道:“我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守在我的床边。当时我就想,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有死?若是死了,该是黑白无常来接我,怎么来的竟是一个仙女?”
云予微听了这话,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宁昭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忍俊不禁的样子,也跟着笑道:“后来,我才知道,你叫云予微,是位不得了的大夫,是所有病人眼中的仙人。”
“我还在你那里养伤的一日,想出去走走,于是,那天我刚好看到,秦云铮在教你练剑。”
说是练剑,但秦云铮大约怕剑伤到了云予微,只是拿了柳枝带着云予微示范剑法。
少女仍是一身简单的素衣,一袭乌发编成简单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没有太多繁杂的妆饰,只在发髻上戴了一簇盛开的蓝雪花,小小的淡蓝色的花朵仿佛是天然长在她的发间的,美得胜过一切繁华。
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身后的少年将军,一举一动都随着他的指引,二人手握柳枝,一起领悟剑法的精妙之处。
微风吹过,少女发间的小花轻轻颤动,拂过少年的脸。
于是少女转过脸来,朝着少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少年少女那般动人的笑,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而已。
“我那时就想,若是我也能令你露出这样的笑,那就好了。”宁昭握紧了云予微的手,似乎在从她手心中汲取什么勇气,“予微,对不起。”
宁昭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蓦地打在了云予微的头上。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宁昭,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宁昭像个敏感而又任性的孩子,总是在别扭地想要争取些什么。
她从未想过,宁昭有一天会对她道歉。
特别是在宁昭登基以后。
这声迟来的道歉,并没有令她好受多少,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若是当初我没有横插一脚,秦云铮……”宁昭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半晌,他才自嘲地低头一笑,“你们应该会过得幸福吧。”
一定会的。
秦云铮和他一样,深爱着云予微。
但秦家同皇家不同,秦家满门都是忠厚良善之人,云予微若是嫁做秦家妇,大约会过得自由顺心。
“宁昭……”云予微忍不住地唤道。
宁昭停了下来,认真地看向云予微。
云予微离宫大半年,他曾无数次地在梦里见过云予微;但是,再深刻的梦境,又怎么能敌得过活生生的人呢?
但以后,他大约只能长久地在梦中见爱人了。
“予微,”他温柔地唤了云予微一声,在云予微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轻笑道,“我准备要亲征了。”
云予微的眉心猛地一跳。
“最后一次,”宁昭轻轻道,“等到东南平定,我会放你离宫,会让你自由,不再插手你和秦云铮。”
“亲征!”云予微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两个字,她猛地拉住宁昭的手,厉声道,“你不懂排兵布阵,功夫也只能做防身之用,何必非要亲征?”
宁昭怔怔地看着她疾言厉色的样子,突然笑意更浓了些。
云予微不明所以,微恼道:“你笑什么?”
“你以为上战场是很好玩的吗?”云予微摇了摇头,“刀剑无眼,真正的战场可不论你的身份高低,是真的会死人的!”
更何况,若是宁昭御驾亲征,恐怕,他会是最耀眼的那个靶子!
“我知道,”宁昭淡笑道,“我又不是一无所知的黄口小儿,自然知道战场上有多残酷。”
我笑,只是因为,原来,你真的在乎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