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安南王这才想起来,恒昌帝这次召他是因为他那个好儿子又闯了祸。
他猛然一回头,这才发现凉亭那里倒着的、宛若一团破布的人形,颇有些眼熟。
杨宏成!
在担心杨宏成的安危之前,最先涌入安南王心中的是无穷无尽的愤怒与屈辱。
“陛下何故如此羞辱本王?”安南王在宁昭面前,竟是连“臣”都不愿称呼了。
“安南王,陛下面前,何故如此放肆?”御史大夫余行冷声道。
“本王放肆?”安南王指了还在地上躺着的杨宏成,双目赤红,“本王的儿子此时躺在那里生死不知,余大人还道本王放肆?本王若是真的放肆,就该……”
“安南王。”宁昭却是淡淡地打断了安南王的话。
“你镇守东南,劳苦功高,父皇在世时,也一向倚重你,”宁昭道,“朕心亦如此。”
“只是,王爷的这个公子,实在是不成器。”
“他觊觎后妃,侮辱闺阁女儿,杀人抛尸,淫辱宫婢……”宁昭望向安南王,声音如同淬了寒冰,“若非看在安南王劳苦功高的份儿上,光这些罪名,就足够贵公子死上几次了!”
“不可能!”安南王当然知道自己那个好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这一堆名头按下来,还有这么一群古板老臣在,他们若是真的执意要自己的儿子死,恐怕自己没那么轻易将人保下来。
“本王的儿子纵然平日里偶有胡闹,却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更何况他已早早定亲,同未婚妻相处都从不敢逾矩,”安南王看向宁昭,“他……”
“你是说朕诬陷令公子?”宁昭嗤笑。
安南王:“……”
他只是为儿子找补,并没有当场兵变的意思。
“安南王,你不要太放肆!”余行冷笑道,“陛下金口玉言,竖子小儿值来脸面?!”
“王爷啊,”礼部尚书尚林口气就温和了很多,他嗔怪地看着安南王,“你怕是对你这个儿子了解得不够深刻呐。”
“王爷多子多福,可也别忘了关心孩子们呐,”尚林不顾安南王快要憋出内伤的表情,若非两人现在一坐一站,他甚至想拍拍安南王的肩膀,他语重心长,毫不顾忌安南王死活,“王爷,方才臣等在外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嗨,多亏了公子口直心快。”
“尚尚书可别说了,”余行阴阳怪气,“一会儿王爷该说咱们这把老骨头血口喷人,一起诬陷他那宝贝儿子了。”
……
这一帮老臣那是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洗刷的,一个比一个最毒;更何况,皇帝还在前头坐着喝茶呢,都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难得有这样公开炮轰安南王的机会,此时不骂,更待何时?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帮老臣舌灿莲花,应是活生生地变着花样儿把杨宏成骂得禽兽不如,安南王面色铁青,几欲开口,竟是没能插上嘴。
“无论犬子如何,还请陛下开恩,容他诊治一番,再定罪不迟。”安南王忍辱负重道。
“准。”宁昭淡淡道。
“哎,要说这人要是迟早是死,何必再多经历一遭呢你说,多受罪啊。”有人阴阳怪气道。
安南王的手都攥紧了。
他望着这帮老臣,几乎要将牙咬碎了——这帮老不死的,极为固执,最难拉拢,他暗暗在朝中渗透着势力,却是没能拉拢到这帮以舌为刀剑的老臣们。
宁昭已经发了话,早有小内侍去请太医去了。
“给安南王赐座。”宁昭仿佛才刚想起来一般,淡淡吩咐道。
安南王看了一眼自己那糟心儿子,如坐针毡。
他阴狠地看着这帮子还在窃窃私语的老臣,心中怒火翻涌,不多时,他的目光慢慢地停留到了宁昭身边。
那个在翠微山顶桃花林,好会使诈的女子——良贵妃。
那帮老臣也就算了,良贵妃一介后宫嫔妃,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看他的笑话?
安南王起身道:“听闻良贵妃精通医术,妙手仁心。此时太医还未赶到,犬子生死不知,臣内心实在煎熬,臣冒死恳求良贵妃为犬子诊断。”
一个后宫妃嫔,若是不知好歹到参与到男人的争斗中,就要做好替她的男人受辱的准备。
安南王心中一阵冷笑。
“安南王,本宫劝你三思。”云予微没想到安南王居然还找到了她头上,她放下手中茶盏,神色淡淡。
“娘娘……”
“令公子觊觎的后妃中,可就有本宫呢。”云予微全然不在意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几乎都变了脸色,“安南王此时求本宫为他诊治,不怕本宫立时送他上路?”
安南王的面孔一阵扭曲。
宁昭的脸色更阴沉了些。
一帮老臣看自家陛下,更觉得可怜了——多造孽啊,被臣子觊觎后妃也就算了,还被大家一起听到了;大家一起听到也就算了,那不长眼的当事人他爹还要上蹿下跳企图羞辱,关键是人家此时兵强马壮,还不能直接把人砍了。
啧啧。
若是铁桶一般的东南有了松动,这九族大礼包不是轻轻松松就要给杨盛平送过去?
老臣们看安南王的眼神竟有了几分期待。
安南王:“……”
不知道为什么,大热天的后背有些发凉。
所幸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场面也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太医便到了,安南王的人也终于来“救驾”了。
安南王看着朝中的自己人,终于松了口气。
“公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肋骨断了几根,不过行动不便,有碍观瞻,”章全本来正要带着妻儿在山间走走,结果又被薅来加班,心情差得想要毁天灭地,“休养几日便是了。”
“只是肋骨断了几根?!”安南王怒道,“要不本王把你的肋骨也打断几根?”
“王爷请便。”章全也怒了——打吧,打了他正好告假!
“好,好,”安南王气到全身乱颤,“既然是你求来的,那你就受着!”
“王爷且慢,”余行叹道,“章大人所言颇有道理。令公子犯下数罪,不过被打断几根肋骨,实在是不能抵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