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暑气重,六宫妃嫔大都从小金尊玉贵娇生惯养地长大,云予微也怕她们请安来回地中暑,早就吩咐了不必日日来请安。
只这一大早,凤泽宫外竟是破天荒地来了不少人。
白芷一边给云予微梳妆,一边道:“这不年不节的这么热闹,总觉得怪渗人。”
“呸,”白苏在一旁笑着啐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倒是吐个象牙来给我看看?”白芷才不服她。
两人你来我往,倒是热闹得很。
云予微也不管她们,只是笑着任由她们斗嘴,直到她站起身来,这两个姑娘却好像被神仙点化了一般,瞬间收了满脸的嬉笑,一个赛一个得端庄,倒真有宫里掌事女官的风范了。
“见过贵妃。”
早就侯在厅里的妃嫔们皆是起身行礼,一时间厅内娇语声声,满目鲜妍。
“都坐吧。”
云予微始终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场面。
“听闻贵妃昨日出宫省亲,臣妾们直陛下登基后就再不曾出宫,也不曾见过父母亲友,真不知如今外面倒是一番什么情形。”白吟霜看向云予微,一脸神往的样子,“因此臣妾和姐妹们,早早地就来了,就等着听贵妃娘娘讲一讲外面的世界呢。”
云予微出宫一事,宁昭虽未刻意隐瞒,也算是秘而不宣;即便是大家心知肚明,也不会轻易在云予微面前说起。
可白吟霜不是一般人,自从她性情大变以后,六宫之中,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也没有她放在眼里的事。
叶婉坐在她的下首,见她行事如此嚣张的样子,温婉平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既有轻蔑也有羡慕,更是有些想不到——毕竟,六宫都在传言说,白昭仪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得了良贵妃另眼相看,居然叫她学着管宫务。
自来,皇后管六宫那才是名正言顺;如今未来的皇后尚未入宫,良贵妃位分最高,德妃最受抬举,她们二人掌宫务也是合情合理,冷不丁地加进去一个白吟霜,后宫人人都在猜测良贵妃此举到底是何意。
但不论良贵妃到底是何意,学着掌管宫务那对白吟霜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换做旁人,不说对良贵妃感激涕零吧,起码也得毕恭毕敬。
可像白吟霜这样独树一帜的,还真是没见过。
后妃们的纷纷议论,白吟霜并不往心里去,反而眼巴巴地盯着云予微,真的好像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云予微倒是愿意讲讲见闻,只是她那一天的时间,上午在秦家,下午在医堂,晚上又在帮小宝找家人,着实乏善可陈。
“白昭仪,”彭清音坐在一旁,淡淡开口,“慎言。省亲岂是儿戏?一无明旨,二则陛下从未提过,没影子的事儿,就不要在贵妃面前乱说了。”
彭清音一向端庄宽柔,冷不丁地这么一开口,白吟霜竟是有些不好反驳。
云予微朝彭清音投以感谢的一瞥,而后也款款开口道:“我也知道大家思亲心切,日后若是果然有省亲的机会,陛下必不会有所偏倚。”
这话一出,下座的妃嫔们神色皆有了些许激动——谁不知道良贵妃是陛下的心头肉?若是良贵妃真的和陛下提省亲一事,保不准真的能成行。
“不敢妄想。”白吟霜却是懒洋洋地开口,打断了众人的幻想,“臣妾们不如贵妃得圣心,恐怕没有这等福分。”
这下,连带着彭清音,都有些沉默了。
话说回来,若是真的要省亲,那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回家一趟就行了,需是要耗材建宫,才配得上天家威严的。
宁昭才即位将将一年,国库并不充裕,户部更是天天哭穷;宁昭真要是在前朝提起省亲一事,恐怕能当场被喷成筛子。
原本也只是有个念想,经白吟霜这样一说,连这点儿念想也没了。
“臣妾原想着贵妃敞亮,可以听些好玩的事呢。”白吟霜把所有人的兴致都败光了,她自己倒是无可无不可,敲着手指头仔细端详着华丽的宝石护甲,然后才兴致缺缺道,“贵妃娘娘体弱,咱们在这儿叨扰半天,想必贵妃已经乏了,再这么坐下去,倒是臣妾们不懂事了。”
说罢,她便真的起身要往外走。
其余妃嫔看看并没有要发火的云予微,再看看泰然自若的彭清音,这二位不发话也不动弹,她们倒是不敢像白吟霜那般放肆——白家已败落,且无起势的可能,白吟霜自然随意造作;可她们不一样,她们父兄皆在朝中做官,若是她们在后宫为父兄惹祸,那真是死后都无法面对先祖。
“也罢,”好在云予微也并没有留她们久坐的意思,“都散了吧。”
妃嫔们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起身。
彭清音却是优哉游哉地喝着杯中的茶,没有要走的意思。
“清音今日很有兴致。”云予微笑道。
彭清音放下手中茶盏,正色看向云予微。
“贵妃娘娘,”她满目认真,“臣妾咱越,先给贵妃陪个不是。”
云予微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她半开玩笑道:“我却是想不出你会有咱越的时候。”
“贵妃娘娘也开始说笑了。”彭清音学着云予微的样子,颇为俏皮地挑了半边眉毛同她对视着。
彭清音从出生以来,大概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俏皮表情,苦苦支撑着颇有些吃力。
云予微“嗤”地笑了出来,于是成功地将彭清音带破了功。
“好了好了,”云予微笑道,“清音妹妹说说看,到底有什么是你僭越的。”
这一句“清音妹妹”倒是让彭清音真的想挑眉了。
但彭清音不愧是彭清音,从小到大都有极强的表情管理能力,很快便表情严肃道:“贵妃同陛下之间……是否有些隐瞒?”
“隐瞒?”云予微耸了耸肩膀,“妹妹与父母之间,毫无隐瞒吗?”
“这……”彭清音没想到她会这般反问,竟是一时愣住。
云予微看着她笑道:“人与父母血脉相连,尚且不能事事透明,我与陛下,又怎么可能全无私隐?”
“清音直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