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虎子熬了过来,他的父母喜极而泣,但云予微没有再见到那个明亮却又脆弱的小将军。
第三日也没有。
第四日云予微正在晾晒药草,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阴影挡住了光。
她抬起头来,便见着秦云铮笑得格外灿烂地站在她面前。
少年不再是初见时那样狼狈脏污的样子,他一身蓝色的常服,头发束得规整,不像是那个传闻中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倒像是京城中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云姑娘。”秦云铮笑着唤她。
云予微看着他的动作,慢慢挑起了眉毛:“挨揍了?”
“我还没动,这都看出来了?”秦云铮惊呼,然后在云予微揶揄的目光之下红了脸,小将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呃……父亲打了我二十军棍。”
“因为虎子?”云予微问。
秦云铮点了点头。
云予微却是含笑地摇了摇头,也难怪秦云铮会将这件事全怪到自己头上,抚远大将军如此家教,的确养不出第二个性子了。
“虽然姑娘当日那般劝慰,但的确有传言不实之过。”秦云铮笑道,“如今父亲已经下令,不许各个茶馆酒楼,再说那些故事了。”
“保家卫国,本就是将士之责。”秦云铮的眼睛分外干净明亮。
云予微望着他,良久,才在他有些疑惑和羞赫的目光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国有将士如此,天大的幸事。
自此,秦小将军倒像是在云予微的医堂里扎了根,没事都要过来晃一晃,不是帮云予微晒药材,便是帮云予微打下手。
医堂里来诊治的病人,见到秦小将军,无不打趣一二。
秦云铮面红耳赤,倒是云予微一如既往,该做什么做什么。
直到一次同敌军交战过后,绥军虽胜,却胜得惨烈,甚至有一小队地方流兵混入了内城,遇人则砍。
大军在外,内城巡防难免心浮气躁,皆是一心听着城外的消息。
这一点疏漏便被这队敌兵抓住了,他们人数很少,仅有十几人,潜入内城只为探城中虚实,根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面对城中妇孺,半点儿仁慈也无。
云予微的医堂离外城很近,流兵一入内城杀掠,她便听到了动静。
“云姑娘!”
云予微起身向外,便被医堂的病人拦住。
对方是个常来找她针灸、也常帮她做些杂事的大娘,看她柳眉紧锁便知她心中愤懑,立马阻拦她道:“恐怕有不测,姑娘别冲动。”
云予微只是略略点头:“我只在门口看看。”
她天生目力惊人,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丝令人惊疑之处——虽然那群人都穿着大绥的衣物,装扮一如城中居民,但那绝不是寻常百姓打架斗殴;那等出手便是置人于死地的狠绝,以及那执刀的习惯和姿势……云予微的瞳孔骤然一缩——竟有敌军混入内城了!
“不行!”云予微回身,如玉的面孔上终于浮现了些许惶急,“大娘,我要你帮我。”
大娘在她身后,面上亦是惊疑一片。
云予微看了一下内堂还在等着她治病的病人们,低声对大娘道:“我去引几个人过来,门口有阵法,大娘和其他人只需等他们被阵法困住后,将他们都绑起来就是。”
大娘对云予微刮目相看——不愧是神医谷的弟子,不仅医术高明,还懂阵法!
云予微进了内堂收拾了些许东西,深吸几口气,咬牙转身冲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
“娘亲!你们杀了娘亲!”
“爹爹!我要回去找爹爹!”
城中毕竟不止是妇孺,闻讯赶来的壮年男人见这些流兵如此嚣张,当下红了眼,同那些流兵杀在一起。
不过一会儿,街头满目横尸,十五人的小队也只余一半。
巡防兵也在赶来的路上。
流兵们正面露凶光,寻找下一个猎杀对象,这时,一个满目仓皇的少女不知死活地冲了过来,她像是怕极了,甚至都没勇气跑到地上倒下的女人们那里,去扶起她的娘亲,便惊恐地往后退了。
“爹爹和兄长武艺高强,定会杀了你们为娘亲报仇!”
少女转身就跑。
还尚未得到喘息的流兵听到这话,更不肯放过她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一拥而上——爹爹和兄长?小姑娘,恐怕你爹爹和兄长来之前,你先化作了一堆肉泥了!
也不知这边城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长大的,看着个子不大,跑起来却是极快;她步履轻灵,竟像是一阵清风一般吹了过去。
“娘的!”
厮杀本就消耗体力,这个小娘们儿又像是在故意溜他们一般,一个流兵骂了句娘,伸手掷去一把匕首。
寒芒一闪,小姑娘摇摇晃晃跌倒在地。
“跑啊,还跑啊!”
“还想叫人?你不如去那堆死人里看看,说不定你那爹爹和兄弟也在死人堆里躺着呢!”
“若不是今日没有时间,定要将你好好地折磨一番!”
……
各种污言秽语辱骂着上前的流兵,刚刚围了过去,正想疯狂补刀来发泄心中愤懑怒火,那个倒地不起的少女突然回转过身,纤手一扬。
白色的药粉顺风扑了他们满面,他们哪里想到一个胆小的少女居然还有这招等着他们?当即躲闪不及,连闭气都未曾来得及,药粉已经吸入口鼻。
“你……”
“卑鄙!”
冲在最前面的流兵很快在云予微面前倒了下来,而靠后的两个流兵吸入药粉较少,见势不妙,便凶神恶煞地捂住口鼻提刀上前。
云予微冷笑一声,抬起手臂来,她的左袖中立马射出几枚小箭,明晃晃地直冲那两个流兵的心口而去。
弯刀“咣当”掉落在了地上,两个流兵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轰然倒下。
云予微定定地看着倒在面前的几个人,几息过后,左后肩传来的刺痛才终于将她带回了现实。
她面上的冷意与坚决在这一瞬间全然碎掉,额上冷汗涔涔,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仿佛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伸手撑在了一旁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