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发布悬赏令的人,住在翠竹居。所谓“居”,就只是一个单间,并没有前后的小院,屋子从外面看起来也更加小一些。
冉悯算是明白了,在这雪月谷之中,存在着分明的等级差异。等级最高的,住“苑”,等级稍低的,住“轩”,更低一些的,住“居”,至于其他更低的,或许也有,只是不知道具体住在哪里了。
看着翠竹居这间小屋子,冉悯一时不知自己应不应该感到高兴。
这发布悬赏令之人,既然住在了翠竹居,那便说明至少在雪月谷之内,其地位并不如冉悯;但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谷主萧何权力何其之大,只要他一声令下,恐怕无人敢反抗。
想来,昨日在那三大榜单之下时,虽有人叫嚣他“银狐”坏了规矩,应当被惩罚,但其实并没有人敢动手,恐怕也只有一个原因:萧何从头到尾并没有出现。
而萧何不出现的原因也仅有一个:他早已知道了冉悯的意图,并安排雪柏接应。
想到这里,冉悯不禁蹙眉:这萧何究竟是何许人也,难道还有读心术,能够看穿人的心思想法不成?
只是,虽然萧何看穿了冉悯的意图,但冉悯却完全看不穿萧何的意思。
他不能理解,这萧何究竟是想要纵容他在这雪月谷内寻仇,还是只把这住在翠竹居的老家伙当一个诱饵,让他咬钩。
毕竟冉悯心中也清楚,他此时戴着狐狸的面具,名为“银狐”;若是此刻被杀,无论是被谁杀的,六道众之人皆不可来寻仇。
他戴起面具,比起不戴面具的时候,所处的境地可要危险多了。
此时,天上正下着小雪。
雪柏已敲了三下门。翠竹居内有人开门,看到雪柏后,行了一礼,说道:“是雪柏姑娘。里面请。”
冉悯不禁微微蹙眉:这人他并不认识。如果说确实是钟石要杀他,那么既然钟汇与他年龄相仿,钟石此时应该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才对,绝不可能这样年轻。
这开门的人看起来约莫也就三十几岁。
不过,那人虽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雪柏却并没有进门。她反而直立于原地,音色与平常一样,古井无波:“你是谁?”
那人回答:“我是我家先生的随从,我叫岑然。”
“随从?”雪柏明显不信,继续问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石盅先生竟还有个随从?而且,昨日来到这里时,似乎也并未见到你。”
雪柏不说名字还好,一说“石盅”二字,冉悯便马上明白了,果然是钟石这老家伙发布的悬赏令。
没想到这老登还挺没创意,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就做名号,还真是够随意的。
既然雪柏问了,岑然便也回话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今早才刚到。外面找石盅先生有急事,这里又没信号,所以只好用这种最古老的传信方式,由我亲自来一趟了。石盅先生今早听到有急事便下山去了,要我来接待二位。”
“外面风寒,请进屋聊吧。”岑然说着,再次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雪柏回头看向冉悯,似是在等他拿主意。
冉悯却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淡淡道:“不必了。告诉你家那个石盅主子,我可是对他崇敬得很,总有一天,我会亲自面见他。”
说罢,便拱了拱手,准备回去。
却在刚转身之时,听岑然说道:“银狐先生请等一等。”
冉悯回过头去,看向岑然。
岑然微微一笑,说道:“是这样的,石盅先生说了,先生捉住了逍遥子,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无论逍遥子现在是生是死,都会给先生一笔钱。原这悬赏令是先付款的,但既然银狐先生这么厉害,先做好了事情才来拿钱,那更是要多给一些。我这次是特意带了钱上来的,稍后请雪柏姑娘交给你。”
说罢,岑然看向雪柏,仍然微笑着,行了个礼:“稍后我把钱双手奉上,真是多有麻烦了。”
雪柏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本就是她作为雪月女使的职责之一。
但冉悯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雪柏紧随其后。
岑然一直没有关门,站在门前,目送着二人一狐,看起来毕恭毕敬的,确实是个乖顺的“仆从”。
待二人都已经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人影,就连地上的脚印都已快被落雪完全覆盖的时候,岑然才关上了门。
他一跃而起,面色十分阴沉。
不久后,他在雪月谷之外的一棵松树之下停了下来。
这里并不在雪月谷到狐鸣村的路上,反而在其相反的方向,平时根本就无人迹。
在松树之下,有一个几乎已是纯白色的麻布袋。
岑然三两下解开了那口麻布袋,里面赫然装着一个人!只是那人面色不佳,奄奄一息,看起来是活不久了。
岑然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快醒醒。”
钟石缓缓睁开了眼来。他看到眼前之人是岑然,竟是瑟缩一下,随后老泪纵横,祈求道:“饶过我!饶过我这一次!我本意也是想要解决冉悯的!”
而岑然却依旧笑着,笑得阴森。他蹲下身子来,在钟石身边,柔和地说道:“这儿天气冷,钟石大人您要不要抽根烟,暖暖身子?”
听到这话,钟石竟是惧怕得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抽烟,我从不抽烟!”
而岑然却全然听不懂似的,从口袋中摸出一盒烟来,从中拿出一根,放到自己唇边,点燃后,又拿了出来,随后强行塞到钟石的口中。
钟石虽不抽烟,却也不敢把这根烟吐掉,只是瞪大了眼睛,依旧瑟瑟发抖地看着岑然。
岑然笑道:“这里气候寒冷,空气稀薄。就算是您,熬过了这一夜,恐怕内劲也早已用干了吧?”
钟石依旧在发抖,一句话都没有说。
岑然却继续说道:“唉,您说您这事儿办的。您要是亲自去杀他,就算杀不死,最多也就坏了个名声而已。您干什么偏偏把他往雪月谷这糟心的地方带呢?他与这雪月谷千丝万缕的关系,您难道丝毫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