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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不古低头看去,发现老刘拿出来的正是【连心弩】。

“刘师傅,我和你说过了,这把武器给你正合适。”

老刘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要把【连心弩】还给陈不古了,明明一开始这把武器给他时,他还很开心。

“陈不古,你不用再说这种话了,我有时候是反应慢了一些,但这不代表我真的糊涂。”

“连心这个技能很强,而且力量越强越能发挥它的威力,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我都不如你,甚至也远不如白庭,你们拿这把武器都比我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似乎对我还抱有歉意,想来无非就是余坛隧道里那件事。”

“出余坛隧道时,我就和你说过,我们两清了,何况后来你还帮我抢回了我的口哨。”

老刘的口哨此刻还挂在脖子上,红色的口哨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明亮。

猿猫抢走他的口哨后,他的肩骨被敲碎。从树上跌落时,他的心中已经对那个口哨不抱希望了。

只是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陈不古对他说了一句话。

“口哨交给我。”

后来,等他醒过来后,他发现除了陈不古之外,所有人都守着他。

他问严宽,陈不古呢?

严宽说,陈不古一个人去追他的口哨了。

他知道陈不古很强,但是他扪心自问,如果是他,是否会为了别人的某个物件,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不会。

那一天,陈不古带着他的口哨回来时,老刘甚至隐隐有些愧疚,愧疚于在隧道中自己独自逃命的行为,所以他只是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在那之后,他也想明白了,陈不古不欠他的。

“如果不是你,我们早都死在那个隧道中了,所以你也不用照顾我,把【连心弩】拿回去吧。”

老刘还是坚持把【连心弩】递给陈不古。

可是陈不古沉默着,他既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顺着老刘的话往下说。

“刘师傅,你知道吗?我自认为是一个又自私又冷漠的人,很多时候不昧着良心我就活不下来……”

“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只是尽力让我们大家都活下去,仅此而已。”

“我不太在意自己做的事在别人眼里是对是错,我只是个小人物,没办法为苍生考虑,我做事的原则只是为了自己,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

“刘师傅,你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吗?”

陈不古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突然让老刘愣住了。

黑夜中的森林与黑夜本身同样寂寞,老刘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一下,他看着陈不古的脸,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看懂这个年轻人了。

“陈不古,你经常坐64路公交吗?”老刘问道。

“以前大学的时候比较频繁,后来就很久没坐过了。”

陈不古想了一下,上一次坐64路公交是在几天以前,要再上一次的话,那就是三年前了。

“你知道吗?我做64路司机已经超过10年了,一开始,每年余坛市的模范公交司机都有我,可是后来,我一次也没有再评上…”

“五年前,我开64路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有个大爷像是发了心脏病,在过人行道时倒下了。”

“那天路上来来往往全是人,但是大家都视而不见,我让车上的乘客下去帮帮忙,打个急救电话,毕竟那老人就在我们车前。”

“可是没有一个乘客理我,他们低着头玩手机,把整个人埋进那方小小的屏幕里。”

“无奈之下,我下车将那个老人扶到了路边,替他打了急救电话,我为了不耽误乘客们的时间,让那天附近休息的同事临时替我。”

“那个老人我送到了医院,醒来后他一把咬定是我撞了他,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有多么复杂,是一种混杂着好笑、愤怒、惊慌、无助的心情。”

“交警带我去路边调监控,结果那个老人倒下的地方正好是监控的盲区。我试图去找当天64路的乘客为我证明,但是他们不仅说对当天的事没有印象,甚至还投诉了我擅离职守,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当时网上有很多人为我打抱不平,但更多的人却是对我进行指责,谩骂,他们看我笑话,说余坛的公交司机总是开得猛,这下终于出事了。”

“后来,有人在网络上公布了我的信息,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查到的,但我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还有我老婆的单位都被人爆出来了。”

“他们发信息辱骂我的家人,去我老婆的单位门口闹事,他们说正义不会迟到,要为那个老人讨要说法,可笑吧?那个老人倒在路上的时候从没有人为他讨要说法。”

“这件事后来闹上了法庭,一审的时候,那个法官问了我一句话,他说,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

“哈哈哈哈,陈不古,你知道我当时什么反应吗?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败了,我要赔钱,还要承受骂名。”

“我的老婆当时怀了二胎,在家休产假,因为长期的网络暴力,加上一审的结果,她的情绪一直很差,某天走在路上的时候失神被电动车撞了。”

“肇事者逃逸了,我老婆躺在路边,下半身大出血,她倒在那里呼救,但是没有人送她去医院。”

“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婆受了重伤,第二个孩子也没了。”

“而且,因为我的事件在余坛闹得沸沸扬扬,她的单位不想惹事,找了个理由将她开除了。”

“我不服,继续找了上一级法院,事情又拖了半年,终于有一个大哥提供了一段行车记录,我的清白回来了。但是太晚了……”

“网络上没有人再关注这件事了,我的清白是一具赤裸裸的白骨,在那群嗅着腥味而来的“鲨鱼”眼中,没有半点价值……真相从来就不重要。”

“我清白了,但是余坛市的模范公交司机再也没有我…我清白了,但是我老婆的工作没了…我清白了,但是我第二个孩子没了…”

“陈不古,良心很重要吗?”

“你问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

“我见过一个溺水的孩子在我眼前沉入湖底,我会游泳,但我没有去救。”

“我也见过又一个老人在我面前心脏病发作倒地,但这次我明白了什么叫明哲保身。”

“在余坛隧道的时候,发现那只狗会喷火,我的第一反应是你故意害我,我以为你拿我的命当诱饵换自己逃命,所以我也跑,我要让你和林烨去死,换我自己活命的机会。”

“陈不古,你说你是一个冷漠又自私的人,可是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可以昧着良心活下来,可是你只会活在噩梦里。”

“你没必要安慰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我总是看到那个溺死的孩子全身湿漉漉的出现在我的梦里,他向我伸手,我试图去抓,但是他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也总是看到死在我面前的那个老人,颤抖着把手伸向自己上衣的口袋,我看到那里有一罐救心丸,我想去帮他拿,但是我的脚像是铅块一样沉重。”

“这样的噩梦,我做了好多年。”

“良心重要吗?我也不知道。”

陈不古安静地听着老刘说着自己的过去,一言不发。

他看着老刘苦涩的笑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早已被岁月与往事犁得沟壑纵横,然后一滴滚烫的泪水就那样划过干涸的脸。